寅時三刻，天還未亮。

星桃正深陷夢境，忽然感覺身上一輕——被子被人掀開了。

她皺了皺眉，翻了個身，繼續睡。

下一秒，一左一右兩只手架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從床上拽了起來。

“師尊！該上早課了！”

墨離的聲音元氣十足，在耳邊炸開。

星桃艱難地睜開一只眼，看到云昭正一臉嚴肅地端著水盆站在床邊，而墨離已經手腳麻利地抖開外袍，準備往她身上套。

“……你們是不是想死？”她嗓音微啞，帶著濃濃的睡意。

云昭面不改色：“師尊，再不去早課，掌門就要親自來抓您了。”

星桃：“……”

她終于想起來了——昨天仙尊臨走前撂下狠話，而她那個便宜爹今早特意傳音警告，若她再敢缺席，就封了她的棲星閣，讓她搬去戒律堂睡。

嘖。麻煩。

星桃閉了閉眼，任由兩個徒弟把她架起來洗漱更衣。墨離手腳麻利地幫她系好衣帶，云昭則用沾了冷水的帕子在她臉上擦了擦，強行讓她清醒了幾分。

半刻鐘后。

星桃披著外袍，長發松散地束在腦后，一臉困倦地被兩個徒弟“押送”出了門。

晨霧未散，山間清冷。云昭舉著燈走在前面，墨離則小心翼翼地扶著搖搖晃晃的星桃，生怕她走著走著就睡過去。

“師尊，您走穩些……”

星桃“嗯”了一聲，眼睛半閉，腳步虛浮，活像個游魂。

早課設在主峰的清心堂。

當星桃被兩個徒弟架著出現在門口時，原本嘈雜的講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

有驚詫的，有敬畏的，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那是……星桃仙子？”

“她居然來上早課了？！”

“我沒看錯吧……”

竊竊私語聲四起。

星桃充耳不聞，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徑直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找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然后——

趴桌，閉眼，一氣呵成。

云昭：“……”

墨離：“……”

兩人對視一眼，無奈地一左一右坐在她旁邊，像兩尊護法。

前排，楚清羽回過頭，溫潤如玉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往日小師妹來上早課，都是想方設法擠到最前排，就為了離仙尊近些。今日怎么……

他起身走到星桃身旁，輕聲問道：“小師妹，身體不適？”

星桃頭也不抬：“嗯。”

“可需請醫修看看？”

“嗯。”

“要不要去前排坐？”

“嗯。”

楚清羽：“……”

他哭笑不得，知道她是在敷衍，卻也拿她沒辦法。正想再說什么，鐘聲忽然響起——

“仙尊到！”

全場瞬間肅靜。

楚清羽只好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臨走前低聲對云昭道：“看好她。”

云昭鄭重點頭。

沈寂踏入講堂時，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星桃。

她趴在桌上，長發散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頸，在晨光中瑩潤如玉。周圍弟子正襟危坐，唯獨她睡得毫無防備，仿佛這里不是仙門講堂，而是她的臥榻。

沈寂眸光微沉。

——她今日竟真的來了。

他緩步走上講臺，衣袖輕拂，案幾上的香爐無風自燃，一縷清心香裊裊升起。

“今日講《靈脈運轉與周天循環》。”

聲音清冷如玉，瞬間讓所有弟子精神一振，紛紛挺直腰背，豎起耳朵。

除了星桃。

她連動都沒動一下。

沈寂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那個角落，淡淡道：“修習之道，首重心境。”

話音未落，一縷靈力悄無聲息地襲向星桃——

啪！

一顆小冰珠精準地砸在她額頭上。

星桃皺了皺眉，沒醒。

沈寂：“……”

墨離嚇得趕緊推了推她：“師尊！仙尊看著您呢！”

星桃含糊地“唔”了一聲，把臉埋進臂彎，繼續睡。

云昭深吸一口氣，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師尊，再睡下去，掌門就要來了。”

這句話終于起了作用。

星桃慢吞吞地抬起頭，額前還留著一點紅印，眼神迷茫地看向前方，正好對上沈寂冰冷的視線。

兩人隔空對視。

全場屏息。

就在眾人以為仙尊要發怒時，星桃忽然抬手，敷衍地行了個禮，然后——

坐直了身子，一臉困倦地“聽”起了課。

沈寂眸光微動，不再理會她，繼續講授心法。

講堂內，沈寂的聲音清冷平靜，如冰泉流淌。

“……靈脈運轉，需順應周天之勢，不可強行沖關。”

星桃支著下巴，眼睛半閉，看似在聽，實則神游天外。

云昭在一旁認真記錄，墨離則時不時偷瞄自家師尊，生怕她又睡過去。

忽然，沈寂話鋒一轉：“星桃。”

全場一靜。

星桃懶懶地抬眼：“嗯？”

“回答本座，若水靈根修士強行修煉火系術法，當如何化解反噬？”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弟子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可不是基礎課業，而是高階心法的疑難之處！仙尊分明是在刁難她！

云昭緊張地看向星桃，墨離更是急得額頭冒汗。

然而，星桃只是慢吞吞地站起身，打了個哈欠，然后懶洋洋道：

“以金為媒，木為引，在午時陽氣最盛時，于離位布三轉調和陣，輔以玄冰草鎮壓心火。”

頓了頓，她又補充：“不過最好別這么干，容易炸。”

全場鴉雀無聲。

沈寂眸光一凝。

——這個答案，不僅完全正確，甚至還點出了潛在風險。

而這個問題，本不該是她能回答的。

他盯著星桃看了片刻，忽然問道：“你從何處學得此法？”

星桃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猜的。”

沈寂：“……”

眾弟子：“……”

楚清羽忍不住輕笑出聲。

早課結束后，星桃立刻起身，準備溜回去補覺。

然而剛走到門口，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留下。”

星桃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沈寂：“仙尊還有事？”

沈寂負手而立，眸光如霜：“隨本座來。”

說完，轉身便走，根本不容拒絕。

星桃嘆了口氣，沖兩個徒弟擺擺手：“你們先回去。”

云昭欲言又止，墨離則小聲道：“師尊，仙尊不會罰您吧……”

星桃懶懶地“嗯”了一聲：“大不了挨兩道雷，死不了。”

兩人：“……”

靜室。

沈寂拂袖坐下，冷眼看著星桃：“你今日為何反常？”

星桃站在他對面，一臉困倦：“懶。”

沈寂瞇了瞇眼：“你從前不是這般。”

“哦。”星桃敷衍地點頭，“那仙尊喜歡從前的我？”

沈寂：“……”

他眸光一冷，周身寒意驟升：“休要胡言。”

星桃聳聳肩，不再說話。

靜默片刻，沈寂忽然問道：“你給云昭的那本《玄天心經》，從何得來？”

星桃抬眸：“藏書閣拿的。”

“那是禁閣典籍。”

“哦，拿錯了。”

沈寂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破綻。然而星桃神色如常，眼中除了困意，什么都沒有。

半晌，他冷聲道：“日后不得再入禁閣。”

星桃：“哦。”

沈寂：“……”

他忽然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離開靜室后，星桃慢悠悠地往棲星閣走。

剛轉過一道回廊，忽然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師尊！”

墨離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臉上寫滿擔憂：“仙尊沒為難您吧？”

星桃搖頭：“沒。”

墨離松了口氣，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師尊，您剛才回答的問題……真的是猜的？”

星桃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墨離撓撓頭：“可那解法連大師兄都說精妙……”

星桃懶得解釋，繼續往前走。

墨離趕緊跟上，小聲道：“師尊，您是不是其實特別厲害，只是平時懶得表現？”

星桃：“嗯。”

墨離眼睛一亮：“那您能不能教我幾招？我聽說下個月的試煉特別難……”

星桃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你想贏？”

墨離重重點頭：“想！”

星桃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在他頭頂，一縷靈力悄無聲息地探入他體內——

剎那間，她“看”到了墨離血脈深處蟄伏的妖力，如暗潮洶涌，卻被一層薄薄的人類氣息勉強掩蓋。

若是爆發出來……

星桃收回手，懶懶道：“試煉那天，離云昭遠點。”

墨離一愣：“為什么？”

星桃沒回答，轉身繼續走。

——因為她已經預見到了那天的場景。

妖皇之血一旦覺醒，可不是鬧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