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喧鬧聲鉆入耳朵。

吳狄眼前的景象讓他一愣，這與官方宣傳片里的游戲畫面截然不同！

官方明明宣稱一萬個新手村隨機分配，可這里人頭攢動的大街、喧鬧的商販……根本不像官方介紹的一樣。

登錄時的人物塑造、職業選擇、賬戶綁定一切正常啊？他摸了摸身上的服飾，確實是按心意選的古裝，長發也在。

但——劍呢？

“我劍呢？”他摸索全身，空空如也。

選好的劍修職業，沒了武器還修什么？

四周原住民投來異樣的目光。

他趕緊低頭，手腕上有個冰冷的黑色手環。

觸碰之下，熟悉的系統界面彈出：交易行、商城、倉庫……功能似乎完好。

但當他點開角色屬性頁，心頭一涼——所有條目，名稱、職業、等級、生命、法力……甚至力量和速度，全是大大的問號。

任務欄也灰著打不開。

“搞什么鬼？”吳狄不禁罵出聲，引得路人側目。他慌忙鉆進一條小巷，一拳砸在墻上。

“退游鍵呢？退也退不了？”面板上灰色的“退出游戲”像塊冰冷的墓碑，毫無反應。

“可惡的商家，損壞的設備也敢賣？”

“不會就這么給我困游戲里面吧？”

……

他靠墻坐在地上一個勁的吐槽。

轉頭視線看著街道上往來的 npc。

他猛地瞪大眼睛——幾個服飾各異的玩家，正和其他行人交錯而過，沒有碰撞，如同穿過空氣！

“見鬼了？”他揉揉眼，確認沒看錯。

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再次查看系統界面。

倉庫里倒有把黑色的劍，屬性同樣全是問號。“好歹給個劍鞘啊？”他抽出這柄輕飄飄的黑劍，又無奈收回。

吳狄強迫自己鎮定，起身跟著和自己裝束差不多的玩家朝一個方向走去。

他不信邪，眼前的這些可能是因為設備故障。

他徑直撞向一個戴金邊帽、穿青袍的“NPC”。

“哎喲！瞎眼了？走路不看道？”那青年結結實實被撞倒在地，爬起來惱怒地指著他罵罵咧咧，然后匆匆整理衣帽溜走了。

吳狄都沒來得及道歉。

“不應該啊……”吳狄本想測試能否“穿模”，結果對方結結實實被撞飛了。

他滿腹疑惑地跟著出村的玩家走，卻在擁擠的人潮中笨拙地閃避路人，在他們眼中顯得格外扎眼。

“哥們兒，能打聽個事兒行嗎？”他攔住一個路過的玩家。

“沒空！”對方甩手就走。

接連問了好幾人，都沒空搭理他。

在靠近村口時，他靈機一動，攔住了一個看丹修玩家，繼續詢問，對方一樣不愛搭理。

他趕緊開口。

“五百！”

“八百！一千！兩千！”吳狄見丹修腳步猶豫，立刻加碼。

“成交！”丹修聽到兩千，眼睛亮了，隨即停了下來。

“先轉賬！”

“我就站在你面前，還能跑了？不愿意，我找別人。”吳狄作勢要走。

“別！行，你問！”丹修趕緊拉住他。

吳狄指著街邊一個灰袍中年人和旁邊的“好再來”飯館：“你看得見那些NPC和店鋪嗎？”

丹修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臉困惑：“哪有人？哪有什么飯館？就一空地啊兄弟！你是不是出幻覺了？”他退了一步，有點發毛，“錢我不要了，你找別人吧！”

“再加兩千！四千！”吳狄連忙扯住他。

“先把剛才兩千結了！”丹修伸出手。

吳狄打開系統準備加好友轉賬：“我叫‘無敵’，無敵的無敵。”

“搜不到啊。”丹修皺眉。

“你呢？”

“‘微風不燥’。”

吳狄戳著系統面板，好友圖標卻像焊死了一樣毫無反應。

“兄弟，我真沒騙你，好友功能也打不開……”

“耍我是吧？騙子！我記住你這ID了！等著世界頻道掛你吧！呸！晦氣！”丹修氣得推了他一把，啐了一口憤然離去，比了個中指。

吳狄頂著路人和玩家看傻子似的目光，憋著一肚子火沖出村子。

村口石匾上書三個大字：“落云鎮”。

“落云鎮？新手村叫鎮？”吳狄回頭看看這座“小鎮”，再想起丹修說街道兩邊全是“空地”和“茅草屋”，猛地感覺后背發涼。

他疑惑地摸了摸石柱柱身，真實粗糙的觸感。

旁邊路過一個女法修奇怪地看著他對著蟲蛀的木柱亂摸，嫌棄地快步走開。

吳狄茫然地沿路向鎮外走。

道路兩側有柵欄。

柵欄圈著形態奇異的農作物，田野間飄蕩著陌生的香氣。

遠處青山腳下，河流蜿蜒。

河面上架著木橋，橋上有人垂釣，河邊有婦人浣洗，孩童嬉鬧。

而橋上的兩個漁夫似乎起了爭執，其中一個絡腮胡漢子怒氣沖沖收竿收簍，大步流星地朝著吳狄這邊走來。

絡腮胡壯漢從橋上下來，與正欲上前搭話的吳狄擦肩而過。

“大……”

“大你個頭！滾開！”二柱像頭被激怒的公牛，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剜了吳狄一眼。

“看不出來老子是刑徒后代嗎？識相點，公子哥！老子最不待見你們這些城里人！”他粗暴地撞開吳狄，頭也不回地朝落云鎮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吳狄被他吼得一愣，半舉的手僵在空中，無奈地收回。

他搖搖頭，目光轉向橋上唯一剩下的人——那個頭戴陳舊斗笠的精瘦漢子。

斗笠邊緣磨損得起了毛邊。

他穩坐橋邊，仿佛剛才的爭執只是拂過水面的微風，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渾濁河水里微微顫動的魚漂。

吳狄放輕腳步，走到漢子左側，倚在橋欄邊，默不作聲地看著水面。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只有遠處浣衣婦人偶爾的棒槌聲和孩童模糊的嬉鬧傳來。

幾個路過的玩家好奇地打量這個呆立不動的怪人，有大膽的上前拍肩搭訕，吳狄只是微微側頭，一個冷淡的眼神便將人逼退。

終于，漢子手腕一抖，魚竿彎出一道微弧。

他嫻熟地收線，一條瘦長的銀魚被提出水面，在陽光下徒勞地扭動。

漢子取下魚鉤，將它扔進掛在橋邊、半浸水中的竹簍，里面已有三四條同樣細小的魚獲。

“這位公子，”漢子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像磨過粗糲的石頭。

他并未轉頭，目光仍鎖定在重新拋出的魚漂上，“可是對釣魚有興致？”他頓了頓。

眼角余光掃過吳狄質地不凡的青白長袍和束發的玉簪，“看公子打扮，是從御妖城里來的貴人？”

吳狄心中一動，順勢應下：“老哥好眼力。游山玩水，路過寶地。”

“游山玩水？”漢子嗤笑一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公子來得可真不巧。五十里外的妖獸山脈要爆發獸潮了，鎮里的客商都在逃命，公子不知？”

“獸潮？”吳狄故作驚訝，指向遠處層巒疊嶂中那座最突兀的山峰，“妖獸山脈？那里？”

“沒錯，”漢子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瞥了一眼。

“小鎮里面不乏御妖城里來的仙師，平時他們會去那里獵殺妖獸，聽他們說，最近一個月外圍的妖獸數量驟減，不出意外是有獸潮要爆發了。”

吳狄沉思不語。

漢子微微抬頭看了看他，就又繼續說道。

“公子若不是仙家修士，還是趕緊回鎮里面和那些客商一起撤回城里吧！”

“嗯？老哥，既然都要爆發獸潮了，你咋還有心思釣魚？不抓緊逃難？”吳狄突然問道

“逃？呵！公子休要拿我們說笑，刑徒后代哪有權利逃？”漢子以為吳狄是故意如此，言語有些生氣。

“老哥，實在不好意思，我是真不知道你們的特殊身份，多有得罪！”吳狄敏銳察覺。

“老哥可否為我講講？”

漢子沉默了片刻。

最終，或許是長久的壓抑需要傾訴，或許是吳狄那副“不知情”的模樣卸下了他部分心防，他緩緩開口：

“刑徒后代就是死囚的后代，我太太爺爺那輩兒，是被大秦流放出來的死囚，來到這與妖族接洽的偏遠地帶開礦、種藥、墾荒……子孫后代，生下來就帶著枷鎖。”

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破舊的斗笠邊緣，仿佛在觸摸無形的鐐銬，“腳底板能踩到的地界，不過小鎮方圓二十里。五六歲學干活，十來歲就得跟著下礦洞……命，不是自己的。”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紋。

“鎮上的人，刑徒、看守的兵爺、城里來的客商，雜七雜八大幾萬人。中心地界是兵爺和仙師老爺們住的地方，朱門高墻，我們這些‘穢物’，也就閑暇時能偷偷溜去開開眼，小時候沒少為這個挨揍，嘿……”

回憶讓他的聲音有了一絲短暫的活氣，但很快又低沉下去。

“新來的犯人，鎮長會帶他們去看‘刑場’，柵欄上插滿了不聽話的腦袋……那就是給我們的下馬威。”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仿佛那血腥的陰影仍在頸后。

這時，一個不死心的玩家試圖摸索吳狄身邊的空處，他的手從李大海“身體”穿過，吳狄下意識伸手一推。

那玩家竟如斷線風箏般輕飄飄跌出幾米遠，爬起來驚疑不定地看了吳狄一眼，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這詭異的一幕讓其他蠢蠢欲動的玩家暫時止步。

李大海對此毫無所覺，他抬起魚竿，發現魚鉤上的餌料早已被偷吃干凈。

“唉，光顧說話了。”他嘆了口氣，語氣帶著送客的意味，“公子還是快走吧，我還得給閨女多釣幾條晚上做烤魚呢。”

“多謝老哥解惑。”吳狄鄭重抱拳，“還未請教大名？”

“李大海，”漢子擺擺手，像是在揮散什么不吉利的東西，“知道了名字，難不成獸潮后還給立碑？”

“李大哥說笑了，世事難料，說不定有轉機。”

吳狄笑著倒退幾步，“祝你爆護！”

“爆護？”李大海疑惑。

“就是魚簍裝不下，大豐收！”

“哈哈，承你吉言！”李大海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揮揮手，重新將注意力投向魚漂。

吳狄剛轉身離開木橋，卻被一群如狼似虎的玩家堵了個正著。

“兄弟！你是不是觸發了什么隱藏任務？快和我們分享分享！”為首的劍修眼神熱切。

“任務？哦對！”吳狄眼珠一轉，指著二柱消失的鎮口方向，說道：“找二柱！一個絡腮胡漢子！剛進去！快去，晚了任務就沒了！”

玩家們有些異樣，他們看了看吳狄，又看了看那邊荒蕪的地方，一個破舊的木質匾額。

“咋的？你們不信？”

人群瞬間騷動，潮水般涌向小鎮入口。

村里出來的玩家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這群往村子里沖的玩家，這么一個破地方，有個卵的 npc？

吳狄趁機擠出包圍圈，朝著玩家們聚集的妖獸山脈方向疾步而去。

李大海被身后吳狄的一聲給驚到，歪頭剛好看到吳狄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在那邊挪動，然后像被鬼追似的撒腿狂奔，方向赫然是獸潮將至的妖獸山脈。

“嘖，”李大海搖搖頭，收回目光，嘀咕道，“看著挺俊的后生，怎么像個傻子？剛告訴他那邊有妖獸，還上趕著去送死？”

吳狄沿著河流一直往下游跑去，前往那個妖獸山脈，玩家們都是往那邊走的。

河流一直流像妖獸山脈那邊，兩岸山巒起伏，郁郁蔥蔥，和遠處那高高的山峰相比顯得如小山丘一樣。

看著那聳立著的山尖白皚皚的。

直到中午時分也沒在路上遇到一個玩家，吳狄有些納悶。

“王八蛋，呢小子絕對是故意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玩家一圈砸在了腐朽不堪的木樁上。

“咔擦”轟隆一聲。

“喂！你沒長眼睛嗎？差點砸到人了！”一個左配長劍的玩家慌忙閃躲開，不滿的吼道。

“你瞎啊？那么大個牌匾掉下來你自己不會躲啊白癡！”

“嘖，你這家伙穿著和早上那個屌毛差不多，他應該也是劍修，果然夠賤！”

漢子看清對方服飾打扮后，摸著下巴大聲嘟囔。

“你丫會不會說話？你不對在先，現在到先罵人了，現實生活過得太艱苦了吧？玩個游戲那么大怨言，真的是服了！”

白衣劍修玩家不滿的微微抬頭斜覷壯漢！

“靠！你丫是不是欠削？那么多人都沒說話，就你丫事多，老子要去找那個王八蛋，你最好別碰到我，不然一塊揍！”

壯漢裸露的臂膀肌肉線條夸張，吐槽后頭也不回的朝刷怪區走去了。

后面一群玩家很多都是玩劍修的，看著漢子很是囂張，臉上更是憤懣！

“艸，原來就是一個嘴炮，跑的還挺快！”

那個頂撞漢子劍修玩家看著走出去十幾米的漢子陡然加速，嗤笑一聲。

“先別管那家伙，倒是他說的那個散布假消息的玩家，你們誰有拍照的？趕緊都給大家伙傳傳！”

“咋的？還要搞江湖追殺令啊？我看不至于！”

一劍修玩家笑了笑，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塵，走向村外。

“算了算了，還是趕緊去刷怪升級了，被那小子浪費了不少時間，去晚了裝備價格都要降低了！”

一個體修玩家也嚷嚷著離開。

其他人也朝著村子外二十里處的怪物塔走去。

更遠處霧蒙蒙的一片，那是禁止區域，需要村子升級后才能開放。

荒涼的新手村中唯有幾處建筑完好的地方，鍛造臺，任務領取處等，村子需要玩家提供材料才能進行升級。

與吳狄眼中的綠水青山藍天完全不一樣，游戲地圖如戰損版一樣，就是村子里面都還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而在吳狄去往妖獸山脈幾個小時后，李大海也收桿回了家，真如吳狄所言，滿滿一魚簍。

他看向河流下游，那個公子就往那邊跑的，都中午了也不見回來，不會是想不開吧？

搖了搖頭后提著魚簍肩抗老舊魚竿朝鎮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