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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貪念靈魂(八)

  • 靈魂穿透世界
  • 作家h2pigq
  • 2936字
  • 2025-06-18 08:44:33

鶯鶯的車開得不快,穿過幾條喧鬧的街市,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支路,停在一家門臉頗大的店鋪前。招牌是幾個飽滿的紅色大字:“工廠加工耗材商店”。玻璃窗擦得锃亮,里面貨物堆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成箱的標準件螺絲螺母閃著金屬冷光,一摞摞木質棧板散發出新鮮木料的氣息,藍色的塑料托盤碼放得整整齊齊,大卷大卷的透明包裝薄膜反射著屋頂的燈光。

一個穿著沾滿油污工裝褲的小伙子正在費力地搬動一摞沉重的塑料盤,動作間透著一股生澀的蠻力。他頂多十七八歲,臉上還殘留著未脫的稚氣,但眼神已經過早地染上了市儈。他抬頭看見鶯鶯,眼睛一亮,立刻把手中的東西一丟,臉上堆起過分熱絡的笑容,小跑著迎上來。

“鶯鶯姐!”他聲音拔高,帶著刻意的親昵,“又來大訂單了吧?您只管吩咐,我立馬打包,保證又快又好地給您送到位!”他搓著手,眼神像粘在鶯鶯身上。

鶯裊裊婷婷地站定,瞥了他一眼,紅唇微撇,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慵懶:“二子兄弟,”她聲音不高,卻有種奇特的穿透力,讓那叫二子的小伙子瞬間站直了些,“光耍嘴皮子頂什么用?活兒得給我干踏實了,下點力氣。再這么偷奸耍滑……”她故意拖長了調子,涂著蔻丹的手指朝遠處廠區的方向隨意一指,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就把你塞進四車間,讓你也嘗嘗天天啃方便面是什么滋味兒。”

二子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擠得更緊,腰都彎了幾分,聲音里滿是諂媚:“哎喲我的好姐姐!您可別嚇唬我!我二子就聽您的話,您指東我絕不往西,您說打狗我絕不攆雞!就求您高抬貴手,千萬別把我往那鬼地方送!”他湊近一點,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猥瑣,“我有個姐們兒就在四車間里頭,回回跟我訴苦,說那里頭……嘖嘖,忒TM貪!從上到下,沒一個干凈的!”

鶯鶯似乎被他的樣子逗樂了,輕輕哼笑一聲,從隨身的精致手包里抽出一張疊好的打印紙,漫不經心地遞給二子,像打發一個要糖的孩子:“喏,少廢話。照單子備貨,老規矩。”她頓了頓,指尖在紙面上輕輕一點,語氣隨意卻不容置疑,“發票抬頭開‘邱明’,貨送到——”她報了一個地址,那地方小軍“聽”過,正是陳課長那個不掛招牌的小作坊所在地。

二子雙手接過單子,點頭哈腰,連聲應著:“明白!明白!邱副廠長,陳老大那兒!您放心!誤不了事!”他小心地把單子揣進油膩的工裝口袋,目送鶯鶯搖曳生姿地走回她那輛锃亮的小車。

小軍那無形的意識,卻死死“釘”在了那張被二子揣進口袋的單子上,以及鶯鶯口中吐出的那個地址上。邱副廠長、鶯鶯、陳課長、小崔……還有這家看似不起眼的耗材店,一條清晰的、帶著銅臭和陰謀氣息的鏈條,在冰冷的現實邏輯里咔噠一聲,扣緊了。

他不再停留,意念如無形的風,瞬間抽離了這個堆滿貨物的店鋪。接下來的日子,他的“視線”穿透了另外四家供應商的庫房、賬本和負責人的辦公室。他“看”到格式相同、金額卻天差地別的兩份合同(一份給廠里財務看的低價合同,一份實際結算的高價合同,差價被幾方瓜分);“聽”到電話里心照不宣地指示開“空單”(根本沒有貨物進出,純粹為了套取現金);“觸”到那些明明可以低價購入的通用耗材,入庫單上卻被標上令人咋舌的高價;更“嗅”到大量本該供給四車間的原料、半成品,在夜色的掩護下,被悄悄轉運到陳課長那個隱藏在城鄉結合部鐵皮廠房里的小作坊。

貪婪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暈染開一張巨大的、盤根錯節的網。每一根絲線都通向同一個核心——陳課長、王組長,以及他們背后若隱若現的邱副廠長,還有那個游走其間的鶯鶯。他們吮吸著四車間工人的血汗,也蛀蝕著整個工廠的根基。

冰冷的憤怒在小軍無形的“意識”中積聚、壓縮,幾乎要發出實質的尖嘯。他“看”到的每一張涂改的票據,每一筆虛高的入賬,每一次黑夜里的秘密轉運,都像一塊沉重的鉛,壓在他的感知里。足夠了。五家供應商,從耗材到標準件,從包裝膜到特種潤滑油,鏈條清晰,證據確鑿。這些貪婪的觸手,編織成一張滋養腐敗的網。

他需要一個實體,將這些無形的證據固定下來,投遞出去。目標早已鎖定——廠部大樓頂層那間掛著總部巡視組專用信箱的辦公室。一個念頭在他虛無的感知中逐漸成形:他需要“附身”。不是活人,那太危險,念頭太雜,容易失控。最好是純粹的機械,一個能執行簡單書寫動作的載體。車間角落那臺早已廢棄、落滿灰塵的針式打印機殘骸浮現在他的“意識”中。它結構簡單,馬達和打印頭的基本功能或許還能被一股強大的意念強行驅動。雖然會留下非人的、機械感十足的筆跡,但此刻,這正是他需要的——一種超越現實的警告。

他意念流轉,開始梳理龐雜的證據,在虛無中構建一份舉報材料的“框架”。邱副廠長與鶯鶯的關聯交易,陳課長小作坊的非法轉運路線,五家供應商具體的陰陽合同編號、空單日期、虛高價格明細……冰冷的數據一條條排列組合,邏輯鏈條逐漸清晰、堅硬。他模擬著打印機針頭撞擊色帶的噠噠聲,感受著那股即將傾瀉而出的力量。只要將這些冰冷的鐵證寄出,這張看似密不透風的網,就會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就在這時,一股尖銳的、冰冷的震顫毫無征兆地穿透了他無形的存在。這感覺并非來自聲音或光線,更像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共鳴,一種絕望的、徹底崩斷的弦音。

他的“注意力”瞬間被強行拽離了那份即將完成的舉報材料框架,像被一只無形巨手粗暴地扭轉了方向。意念跨越物理的阻隔,瞬間“落”在那間他熟悉的、屬于主機手小郭的狹小出租屋里。

景象直接刺入他的感知核心:

窗戶被厚厚的黃色膠帶從里面死死封住,縫隙處沒有一絲光能透入。屋中央,一個簡陋的鐵皮炭盆里,暗紅色的余燼如同垂死巨獸的眼睛,微弱地、不甘地明滅著,釋放出最后稀薄的、帶著甜腥死亡氣息的一氧化碳。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一種肉體徹底松懈后產生的難以言喻的微腥,彌漫在凝滯的空氣里,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角落。

小郭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松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骼。他臉色是一種詭異的青白,嘴角卻詭異地向上彎著,凝固成一個空洞的、解脫般的笑容。這笑容在死寂和惡濁的空氣中,顯得無比猙獰。他年輕的身體,曾經在機臺前揮汗如雨、充滿力量的身體,此刻像一截被隨意丟棄的朽木。

然而,最刺目的并非這死亡的景象本身。

就在小郭僵直的手邊,冰冷的水泥地上,靜靜躺著一張折疊的A4打印紙。紙頁被一只翻倒的廉價玻璃杯壓住了一角。杯子里殘余的一點水漬浸濕了紙張邊緣,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那紙頁露出的部分,清晰地展示著幾行打印的宋體字,以及最下方一個龍飛鳳舞的手寫簽名——那字跡小軍曾在無數車間文件上見過,屬于陳課長陳國富。

標題觸目驚心:《自愿離職申請書》。

下面幾行字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清晰可辨:

“……因個人身體原因及家庭重大變故,無法繼續勝任主機手工作……自愿申請離職……在職期間所有工資福利均已結清……承諾離職后不再以任何理由向廠方主張權利……一切后果自行承擔……”

落款處,“申請人”一欄是打印的“郭強”二字,旁邊按著一個鮮紅的指印,顏色深得像凝固的血。緊挨著指印,便是陳國富那力透紙背、帶著勝利者傲慢的簽名,還有他那個小小的、橢圓的私人印章。

炭盆里最后一點暗紅徹底熄滅,化作死灰。

出租屋內,只剩下徹底的黑暗、凝滯的惡濁空氣,還有地上那張被水漬暈開、被死者僵硬的手觸碰過的“自愿離職書”,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無聲地昭示著某種比死亡更冰冷的結局。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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