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消息發出去，就像投入滾燙油鍋里的一滴水，立刻炸開了鍋。

不過，先冒出來的不是陸澤，是陳明。

他的回復幾乎是秒回，快得讓我心驚。這家伙，是不是一直守在手機邊？

“蘇晴，收到。”

只有簡單四個字，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這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八面玲瓏、滴水不漏的陳明。我看著這四個字，心里更不安了。這像是一個執行命令的人發出的回復，而不是一個朋友在聊天。

“那份議程……是真的嗎？”我追問了一句，手指尖都在微微發抖。問出這句話，仿佛在等待命運的最終宣判。

這一次，陳明沒有秒回。我盯著屏幕上那個“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感覺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一百倍，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終于，消息來了。

“蘇晴，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又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陳明的風格。他總是這樣，不把話說死，給自己留足退路。

“你的意思是……這是陸澤的意思？”我直接點出了名字，語氣有些急促。

陳明的頭像灰了下去。他沒有再回復。

他用這種沉默，間接承認了我的猜測。

果然是陸澤！那個混蛋！

我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燒得我眼睛發疼。他以為自己是誰？動我的東西，就像動他家餐桌上的一個盤子一樣隨意？！

“怎么樣？陳明怎么說？”李薇焦急地問，她把腦袋湊過來，眼睛緊緊盯著我的手機屏幕。

“他沒說，但他承認了。”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顫抖的聲音。

“承認什么？承認是陸澤那個狗娘養的要搶你的心血？”李薇的用詞比我激烈多了，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不平。

“嗯。”我喉嚨有些發緊。狗娘養的……這個詞雖然難聽，但此刻聽在我耳朵里，卻顯得異常貼切。

“操！我就知道陸澤不是個好東西！他當初就沒把你的努力當回事，現在看你做起來了，眼紅了是吧？！”李薇氣得站起來，在工作室里走來走去，像一只困獸，“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是星河互聯的技術總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仗勢欺人啊！典型的職場霸凌！商業掠奪！”

“別激動，李薇。”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這座城市承載了我所有的夢想和心血，而現在，有人想來輕易地奪走這一切。

我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了肉里。疼，但這份疼痛讓我清醒。

陸澤……他以為他是誰？以為我還是那個任由他在職場上PUA，在感情里忽視我的蘇晴嗎？他錯了。大錯特錯。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一個來電顯示，讓我全身瞬間繃緊。

是陸澤。

我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這家伙，還真是一點時間都不浪費啊。知道我看到議程了，直接就來興師問罪，或者……來“通知”我他的決定了？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接聽鍵上猶豫了幾秒。旁邊的李薇用口型問我：“接嗎？”

我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接！為什么不接？他想玩，我就奉陪到底。而且，我倒想聽聽，他這個“強盜”要怎么給自己洗地。

我按下了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盡可能地平靜，不帶一絲情緒。

電話那頭傳來陸澤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是以前我聽了會心跳加速的聲音，但現在聽來，只覺得冰冷和諷刺。

“蘇晴。”他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仿佛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電話。

“陸總有事嗎？”我直接稱呼他的職務，拉開了距離。

他頓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這么官方。“陳明給你發會議議程了？”

果然。他知道是陳明發的。他甚至可能就是讓陳明發給我，故意讓我看到，然后等著我主動聯系他，或者等著他來“高高在上”地通知我。

“是的。陸總有什么想解釋的嗎？”我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

陸澤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聽在我耳朵里，異常刺耳，充滿了傲慢。“解釋？這不是需要解釋的事情。這是公司高層共同的決定，我認為，也是對你的‘暖心’項目最好的歸宿。”

最好的歸宿？把我的心血，并入他的那個爛攤子？還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陸總覺得，把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直接劃歸到你的名下，就是‘最好的歸宿’？”我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火氣和譏諷。

“劃歸名下？蘇晴，你把事情想得太狹隘了。”陸澤的語氣依然保持著那種居高臨下的自信，仿佛他是在指點一個無知的晚輩。“這是資源整合，是強強聯合。星河互聯的平臺、用戶體量、技術支持，這些都是你的小工作室無法比擬的。‘暖心’在星河互聯手里，才能發揮出它最大的價值。”

“最大的價值？是指像你的元宇宙社交項目一樣，為了流量和變現，犧牲用戶體驗，最終淪為一堆垃圾嗎？”我毫不留情地反擊，語氣中的嘲諷毫不掩飾。

電話那頭的陸澤沉默了片刻，似乎被我的直接和刻薄噎住了。這大概是他沒想到的，我竟然敢這么直接地攻擊他的項目，攻擊他的決定。

“蘇晴，你說話注意點。”他的語氣開始變冷，帶著一絲警告，“別以為你現在做出了一點成績，就可以這么狂妄。”

“狂妄？陸總的字典里，堅持原則和守護自己的勞動成果，就叫做狂妄嗎？”我冷笑，胸腔里的怒火讓我無所畏懼，“倒是陸總您，仗著星河互聯的背景，就想來明搶我的東西，這又算什么？光輝偉岸的企業家風范？”

“什么叫明搶？這是公司層面的戰略調整！”陸澤的聲音拔高了幾個度，顯然有些惱羞成怒，“如果你聰明，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進入星河互聯，給你一個更高的平臺，給你更多的資源。這難道不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沙啞，“我的‘暖心’，是基于用戶體驗，基于我的原則做出來的！它有自己的靈魂！不是你們為了商業利益，為了流量變現，可以隨意揉捏，隨意改變形狀的工具！”

我頓了頓，努力平復呼吸，但聲音依然止不住地顫抖。“陸澤，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從來都沒懂過我。你只看到了效率、利益、宏大的數字，你從來沒有看到用戶真正的需求，沒有看到那些冰冷數據背后活生生的人！”

“你也沒有看到，我對你，對我曾經以為的我們，付出了多少心血！”這最后一句，我幾乎是咬著牙說的，將過去所有的委屈和失望都揉進了這一句話里。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寂靜，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不見。我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泛白，指甲深深地扣進了掌心。

過了漫長的幾秒，陸澤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不出情緒，卻透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蘇晴，你真的決定，要為了你那些所謂的‘原則’，拒絕一個能讓你項目幾何級數增長的機會？”

“我拒絕的不是機會，我拒絕的是你這種傲慢和掠奪！”我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很好。”陸澤的聲音里聽不出是憤怒還是冷酷，但總歸不是什么好情緒，“我給你發這份議程，是希望你能清楚狀況，不要做傻事。但既然你這么執拗……”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未盡的威脅，像一根冰冷的毒蛇，蜿蜒纏繞了上來。

我心臟猛地一縮，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他會怎么做？他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以他的性格，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不達到目的絕不會罷手。而且，他現在是星河互聯的技術總監，而我只是一個小型工作室的創始人。他有太多的資源和手段可以用來對付我。

“你想怎么樣？”我緊張地追問，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

“你很快就會知道。”陸澤輕描淡寫地說，語氣又回到了那種漫不經心，但這次，那種漫不經心卻讓我毛骨悚然。

然后，電話就掛斷了。

嘟……嘟……的忙音在耳邊響起，像是在嘲笑我的無力和天真。

他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他已經開始行動了嗎？

我茫然地放下手機，只覺得手心一片濕冷。旁邊的李薇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蘇晴，他說什么了？他是不是在威脅你？”李薇的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

我看著窗外璀璨的燈光，心里卻是一片寒冷。陸澤的威脅，不是那種赤裸裸的“信不信我讓你混不下去”的低級威脅，而是那種隱藏在彬彬有禮的傲慢下的陰狠。他說“你很快就會知道”，就意味著他已經布下了局，只等我往里面跳，或者說，他已經開始收網了。

我必須爭分奪秒。

我立刻打開電腦，開始查閱各種法律條文，關于商業競爭、知識產權保護、不正當競爭……同時，我也在思考，陸澤會從哪個角度下手？他會利用星河互聯的強大公關團隊攻擊我的工作室？還是利用技術手段對我進行打壓？或者……直接對我采取法律行動？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一幕幕最壞的可能在我眼前閃過。我甚至開始后悔，剛才是不是不應該那么直接地激怒他。可是，讓我眼睜睜看著他把我的心血據為己有，我做不到！

就在我焦頭爛額地查資料時，電腦屏幕右下角彈出了一個新聞推送。

推送的標題異常醒目，讓我心頭狠狠一跳。

“星河互聯宣布重磅戰略調整，元宇宙社交項目將與本土創新APP深度融合，打造顛覆性社交體驗！”

點進去一看，赫然是星河互聯的官方新聞稿。新聞稿里洋洋灑灑地寫著星河互聯對未來社交領域的展望，提到了“基于現有成功產品模式”進行“戰略整合”，雖然沒有直接點名“暖心”，但那句“基于現有成功產品模式”和“深度融合”幾個字，結合陸澤的議程，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新聞稿的最后，赫然附上了星河互聯技術總監陸澤的官方照片和一段訪談摘錄。照片里的陸澤，穿著剪裁合體的西裝，面帶微笑，看起來自信滿滿，意氣風發。

那段訪談摘錄里，他侃侃而談，大談特談星河互聯的開放精神和對本土創新力量的支持，說得冠冕堂皇，仿佛他真是個樂善好施的商業巨子，而不是一個企圖掠奪他人勞動成果的強盜。

我的目光鎖定在他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上，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涌。惡心！太惡心了！

他們已經開始公關造勢了！他們這是要先發制人，通過官方渠道把我拖下水，讓我不得不接受他們的“整合”方案！

“蘇晴，你看這個！”旁邊的李薇也看到了那條新聞，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們……他們竟然先下手為強了！”

我緊緊咬住下唇，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同時襲來。他們根本沒打算給我思考或者反抗的時間，直接就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

我現在該怎么辦？他們的公關稿已經發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星河互聯要和“某個成功產品”進行深度融合。一旦我跳出來反對，說他們是明搶，不僅要面臨星河互聯強大的法律和公關團隊的反擊，還可能被扣上“不識抬舉”、“阻礙行業發展”的帽子。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張巨大的網兜住了，而這張網，正在一點點收緊。

陸澤……他真是好算計啊！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陸澤那張虛偽的笑臉，心里涌起滔天的恨意。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陸澤！哪怕魚死網破，我也不會讓我的“暖心”變成你手里的一枚臟棋！

就在我下定決心，準備聯系我的律師，同時構思如何應對星河互聯的公關攻勢時，我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不是來電，是一條微信消息。

發消息的人，是林可欣。

我的手指僵住了。林可欣？她這個時候找我干什么？是來耀武揚威？還是……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她的聊天窗口。

一條簡短的文字消息映入眼簾。

“蘇晴姐，您好。聽說您在找新的辦公地點？我在城西區這邊看到一個非常不錯的寫字樓，環境很好，價格也合適，或許對您有幫助。地址是……”

我看著這條消息，心里涌起一種強烈的違和感。林可欣？幫我找辦公地點？她不是陸澤那邊的人嗎？而且，我最近并沒有公開表達過要找新辦公地點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消息，看起來非常無害，甚至是好心。但結合她一貫的手段和現在的局面，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爬了上來。

她想干什么？是在試探我？還是……

我盯著屏幕上林可欣甜美的頭像，心里翻江倒海。這個女人，總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用最無害的方式，卻可能藏著最深的惡意。

我現在面臨的敵人，不僅僅是陸澤和星河互聯，還有這個像毒蛇一樣潛伏在暗處的林可欣嗎？

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場仗，比我想象的要更復雜，更兇險。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李薇擔憂地看著我，但我也無法和她解釋林可欣這條消息背后的復雜可能。

我必須小心，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

我看著林可欣那條“好心”的消息，沒有回復。我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我知道，現在，我不能輕易接下她遞過來的任何東西。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電腦屏幕上，星河互聯那篇新聞稿依然刺眼。陸澤，林可欣……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嗎？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我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不是微信，不是電話。

是一條短信。

一個陌生的號碼。

短信內容只有一句話：

“蘇晴，你的‘暖心’，有致命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