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妹,我今日才知,原來我歸家那日,是妹妹使人安排了席面送到新房,也難為你想得這般周到。”
大奶奶喬氏面上隱有愧色,拉著晏寧的手嘆道。
她也是今日偶然聽小丫頭們閑話,才知道自己婚禮當日送到房中的席面是晏寧安排的。
原只覺得晏敏最是溫柔貼心,常與晏謹鴻雁傳書時,他也總在信中提起,自來有三分親切。
卻沒想到,這位從來沒聽人提起過的二小姐,反而將她掛念在心上。
“我在鄉下的時候,有時哪家娶媳婦,還隨人去鬧洞房,有些規矩大的人家兒,新媳婦要忍著肚餓到第二日,實在難耐。那日想起,便吩咐了下去。嫂嫂這樣說,卻是叫我有些惶恐了。”
晏寧自知這位大奶奶出身書香門第,前幾日又曾被她將自己和晏敏區別對待,于是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應對,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又惹得她們厭棄。
喬氏越發羞愧不已,這回來原是同她拉近關系,現下來看,卻是更加疏遠了。
冷了的人心想要捂熱,也是需要時間的,是以她也沒有別的情緒,只同晏寧說笑一會兒便告辭。
經過廊下,籠中的鸚鵡清脆而滑稽地叫著:“慢走,慢走,慢走不送。”
喬氏聽它說得有趣,不由上去逗弄,才知道這鸚鵡原是自家相公送來給妹妹解悶兒的。
原來晏謹對這個妹妹也是極好,可惜自己先入為主的印象,差點兒與夫君離了心。
喬氏走后,晏寧百無聊賴坐在窗前,盤算著再去找父親,要他差了人送自己回明州。
卻不知晏大人今日回來,心中亦是惴惴不安。
“皇上怎么會問起咱們家與靖國公府議親之事?難道敏兒的事情,傳到了皇上耳中不成?”
晏夫人面色煞白,抓著晏大人的胳膊連聲問個不停。
“原我也這般想,就怕世子將此事告訴了靖國公,他們自覺受辱,咽不下這口氣,告到了御前。”
晏大人抹了一把汗,又見晏夫人兩眼空洞,嘴唇更是失了血色,自知嚇到了她,連忙又說:
“只是皇上語氣寬和,面帶笑意,瞧著竟似是催促,或者探詢之意更濃。”
“依老爺所見,皇上這是什么意思?”晏夫人這才舒了一口氣,連忙問道。
晏大人搖搖頭,眉頭微皺,“今日靖國公因公事來翰林院,曾有相遇,還道明日上門拜訪——”
“拜訪什么?”晏夫人的心又提起,就怕他是過來興師問罪,可皇帝為何又這般問?
好容易捱到次日,一大早,便有喜鵲在枝頭叫喚,晏夫人瞧了,不由嘆了口氣。
自家這兩個女兒沒一個叫人省心的,晏敏不滿自己禁足,去瞧她的時候,還吵什么“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那是一個正經的大家閨秀能說出口的話嗎?
晏夫人不知道自己平日里對她的教導哪里出了岔子,女兒們的性格一個兩個都長成她不喜歡的樣子,很有些泄氣。
“倒是沒說。”晏大人老老實實地說,沉默一會兒,又開口道:“你說這靖國公世子,到底有沒有將那件事告訴靖國公?”
晏夫人自知他說的何事,一時又緊張起來。
若是告訴了靖國公,那這拜訪說不得是來興師問罪,雖只是議親,但這風聲都傳到皇帝耳中,與定親又有何異?
若是沒有將此事說出去的話,難道——
“他不會真的看上寧兒了吧?”晏夫人驀然瞪大雙眼,望向晏大人。
晏大人皺著眉搖了搖頭,不敢妄加猜測。
只是晏夫人這心頭不免又動了起來,喜憂參半。
“多思無益,且等著吧。”晏大人嘆了一口氣,心累得很。
第二日,靖國公和夫人一起登了門,隨行還請了安定侯的夫人做媒人,慌得晏大人忙使人去請夫人。
靖國公夫人的臉色很是不好看,從頭到尾冷冷冰冰,晏夫人自好生應對,好容易送走了幾人,夫妻倆不由面面相覷。
原來幾人此行而來,卻是來提親的。
晏夫人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道自家女兒自小養在明州鄉下,被老太太寵得調皮非常,最是耐不得高門大戶的規矩云云——
沒想到靖國公也只微微笑著聽,開口就是為世子時嘉求娶晏家二小姐。
安定侯夫人亦在一旁幫腔,將那時嘉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好似晏家小姐嫁過去之后,就一步登天了似的。
晏夫人無奈,望向晏大人,卻見他同靖國公相談甚歡。
她將心一橫,索性同安定侯夫人說得更明白一些——
自家的二女兒自小在鄉下長大,缺少管束,若是嫁入高門大戶之中,耐不得太多規矩,恐惹得婆母不喜。
說罷,又瞥了一眼靖國公夫人,只見她面色陰沉,渾身上下像是憋著一股子氣。
安定侯夫人滿面笑意,拉著她只一味道喜,對于她的擔心和婉拒絕口不提。
親熱得好像兩家這婚事已成,她這媒人只消等著拿謝禮。
“那可就說定了,貴府二小姐及笄之時,可要請我觀禮,請時夫人插笈呢。”
捱到送幾人出了門,安定侯夫人又笑著說道,晏夫人干笑兩聲,不敢接話。
一回來,便急忙將房門關上,拉著晏大人急道:“難不成真的是瞧中了寧兒?這可怎么是好——”
晏大人望著幾人身影早就消失的門外,一臉唏噓。
“果然是各花入各眼,這注定的緣份,兜兜轉轉是又回了正軌?”
“啊呀,我的老爺,這靖國公府開國功臣,家世顯赫,咱們家寧兒整日里只曉得頂撞長輩,真要嫁到了國公府,不得被婆母搓磨死?”
晏夫人一甩帕子,苦著臉坐到一旁便埋怨道。
“早知道也該叫老太太請了教養嬤嬤將她教了規矩再接回來,現在你說一句,她恨不得頂十句的樣子,便是請了嬤嬤教規矩,怕是也不中用。”
晏大人倒是好心態,呵呵笑著,“夫人莫要擔心,若是世子親自瞧上的,想來也不會叫寧兒受得許多罪。”
便是搓磨,也不知道誰搓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