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嘉不由好笑,道:“大熱的天兒,你就算不忌諱那是屁股坐過的,也該心疼心疼你的臉,小心熱出了痱子。”
晏寧突地起身,將墊子舉起來順手就往他身上砸,時嘉笑著接過,放到了身后的車凳上。
“你一個千金小姐,大半夜的跑出來,還差點(diǎn)兒被人拐了,不送你回家,你又要到哪里去?”
時嘉放緩了聲氣,這回卻是不敢再跟她硬懟著來。
“你借我些銀子好嗎?”
晏寧皺著眉,一副將哭未哭的模樣,紅腫的眼睛像兩顆安在臉上的桃子,再不是平日里機(jī)靈又跋扈的晏二小姐。
“你是因為銀子跟家里吵起來才跑出來的嗎?你要銀子做什么?”時嘉猜測著道。
哪知一句話又惹了她不快,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從家里出來,不管你的事。你就說你借不借吧?”
時嘉失笑,“我總要知道你借銀子做什么吧,誰的銀子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啊,借給你,你轉(zhuǎn)眼跑了,我找誰要賬去?”
晏寧沉默半晌,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這才撅著嘴道:“我要回明州尋祖母,可是我身上的銀子恐不夠車費(fèi)的。原想掙些錢銀路上使,可是找工又找不到——”
她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晏敏傳染了似的,如今這眼淚是說來就來。
往常的她,哪里似這般動不動就覺得委屈,若有不平,一巴掌打過去,滾一身泥也甘愿。
現(xiàn)在這樣鼻子一酸就落淚,實(shí)在不是她歡喜的樣子。
她抬頭用袖子去擦淚,卻被時嘉拉住,“眼睛都腫成這般模樣,你再拿衣服去擦,怕是有幾日消不下來。本來就丑,還這般不講究。”
出人意料的,這回晏寧卻是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同他爭吵,讓時嘉不由詫異。
“反正你要借就借,不用拿這些話羞辱我。我自知不是你們這些達(dá)官貴人眼里的淑女小姐,本也將我當(dāng)個鄉(xiāng)野丫頭笑話。自此我只離了你們,再不相見就是。”
頓了一頓,她又道:“待我回了明州,祖母那里有錢,自然就將銀子還你。你若是不信,也可派了人隨我一起回去,拿了錢銀再回來,也免得你擔(dān)心銀子打了水漂兒。”
看著她懨懨不同往日,言語中滿是決絕,時嘉沉默良久。
她雖不肯說自己是因何事離家,但這幾回說話里頭,每每說到傷心處,眼淚便不自覺落下。
有些話更是莫名其妙,好似不是對他說的一般,只是心有郁結(jié),時嘉自然也就猜出幾分。
“便是你要回明州,如今夜半,城門早已關(guān)閉,今夜不若先送你回家,明日白天,我且尋了可靠的車馬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莫要哄騙我,先將我送回了家,我哪里還出得來?”晏寧高聲拒絕。
時嘉看著她那眼睛越發(fā)腫成了兩條縫兒,半邊臉都因此變得腫脹,莫名喜感,實(shí)在是無法因著她的任性同她生氣。
“那你說,你要怎么辦?我若是將你帶回家,我母親問起來,我又該怎么解釋?若是將你留在外頭,出了事,我擔(dān)不擔(dān)責(zé)?”
時嘉一連聲地問,晏寧肩膀一塌,眉頭皺起。
“我身上還有些銀子,去尋個客棧住上一晚也還是夠的。”
“你方才是怎么撞上我的,自己也忘了嗎?外頭哪里由得你一個弱女子橫沖直撞,若是一個不小心被拐子拐了去,雖你這副形容不甚雅致,倒也能換上二兩銀子——”
“才二兩?”晏寧愕然抬頭,驚訝地看向時嘉。
時嘉啞然,這丫頭的腦回路總是這般不按常理出牌,每回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啊,你看看你現(xiàn)在腫成豬頭一樣,說賣上二兩都是看在我們兩家相識的份兒上,不過要先白養(yǎng)上幾天,才有個看相。”
“唔。”晏寧悶悶應(yīng)了聲,低頭抱膝坐著不說話。
時嘉以為自己說話隨意打擊了她,心下不由有些懊悔,想著如何找補(bǔ)一下。
正此時,外頭小廝氣喘吁吁地道:“世子爺,晏公子尋來了。”
時嘉還未說話,晏寧卻跳了起來,頭碰在車頂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時嘉,你出賣我!”她撲到時嘉身上抬手便打,時嘉忙舉手撐住。
“我一直陪你坐著,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出賣你了?沒聽他說是自己尋來的嗎?你自家里跑出來,家里人難道不會尋你?真真是不講道理!”
晏寧氣呼呼地將他的手甩開,自己擠到了車廂最里頭的角落沉默不語。
“二妹妹,你是去了哪里?叫家里好找。快些出來隨我家去,母親都快急瘋了。”
車外,晏謹(jǐn)溫和中壓抑著怒氣的聲音響起,時嘉立時便掀了簾子出來。
他將兩人相遇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晏謹(jǐn)這才知道,自己這個二妹妹私自跑出來在外頭也是受了不少罪,原本十分的怒火立時便降了七八分。
“自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家里人急得上火。這一嘴的牙齒還有上牙磕著下牙的時候,哪里就能認(rèn)真計較了?”
“快些出來隨為兄回去吧,難道還要等我親自上車?yán)四阆聛聿怀桑俊?
聲音越到后來,越是有些嚴(yán)厲起來。
就在晏謹(jǐn)?shù)哪托膶⒁谋M,準(zhǔn)備登車之時,車簾撩開,露出半個頭臉都腫得不像樣子的晏寧來,將他嚇了一跳。
看見妹妹這般模樣,想來是哭了許久,定也是因著在家受了委屈。
這般想著,晏謹(jǐn)怒氣全消,只剩下心疼與自責(zé)。
“都怪兄長,不該不分青紅皂白便去怪你,為兄與妹妹道歉,還請妹妹原諒則個。”
說著,他彎腰施禮,晏寧鼻子翕動,又是酸楚。
“你可別再哭了,再哭,就更丑了。”時嘉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晏寧翻身跳下馬車便要打他,卻被晏謹(jǐn)攔了下來。
“寧兒,不得無禮!”他厲聲喝道,一轉(zhuǎn)眼,那個身材嬌小的妹妹轉(zhuǎn)身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胳膊,淚水登時將衣袖打得盡濕。
晏謹(jǐn)長長嘆了一口氣,向時嘉拱了拱手,表示改日定登門道謝,這才帶了晏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