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嘍——”柳外祖母扯著嗓子一喊，院里頓時響起碗筷磕碰的清脆聲響。

金嬌嬌蹦蹦跳跳爬上長凳，忽然瞥見院門口晃過熟悉的靛藍色長衫，手里的筷子“當啷”掉在桌上：“是外祖父！外祖父回來啦！”

青石板路上，柳外祖父步伐沉穩，一襲藏青長衫洗得發白卻漿得筆挺，腰間掛著的竹制茶筒隨著步子輕晃。

他目光清朗如泉，眼角雖有細紋，卻掩不住常年浸潤書卷的溫潤氣質。

望著滿院嬉笑的外孫輩，又看看桌上擺著的燒雞、醬肘子——這些平日里只有年節才見得著的葷腥，他微微挑眉，聲音帶著幾分驚訝：“這是……家中有喜事？”

“爹！”柳詩語紅著眼圈迎上去，接過父親肩頭的青布包袱。柳外祖父的目光掠過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最后落在金嬌嬌身上。小女孩正踮著腳，把自己碗里的紅燒肉往柳長林兒子碗里夾，嘴里念叨著：“弟弟吃肉肉，長高高。”

“七、小七？”柳外祖父的聲音陡然發顫，大步走到金嬌嬌面前。

往日里總愛縮在母親身后的癡傻孩子，此刻竟仰著粉撲撲的小臉，從兜里掏出個油紙包：“外祖父，幾你把次！這是爹爹買的桂花糕，可甜啦！”

柳外祖父顫抖著接過糕點，指腹撫過外孫女柔軟的發絲，眼眶瞬間漫上水霧。

三年前那個因高燒燒壞腦子，整日只會流著口水傻笑的孩子，如今竟能說會道，還懂得疼人。他聲音哽咽：“好，好，咱們小七這是苦盡甘來……”

金鈺連忙搬來竹椅，扶著老人坐下。柳長林斟滿一杯家釀米酒，聲音也跟著發澀：“爹，您可不知道，小七現在機靈得很！金家的簪花生意能做成，全靠她出主意……”

柳外祖父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聽著女兒女婿講述金嬌嬌如何改良簪花工藝，如何與玲瓏閣掌柜談生意，眼中欣慰與驕傲交織。

他將金嬌嬌抱在膝頭，修長的手指輕輕擦去她嘴角的飯粒：“好孩子，好孩子……咱們柳家金家，往后的日子啊，準能像你做的簪花那樣，紅得發紫！”

滿院的笑聲混著飯菜香，驚起梁間燕子撲棱棱亂飛。

金嬌嬌摟著外祖父的脖子，指著院角桂花樹，奶聲奶氣地說：“等秋天桂花開了，窩幾外祖父做桂花釀送給外祖父當生辰禮！”

柳外祖父笑著應下，“好好好……”，將孩子緊緊摟在懷中，這一刻，歲月仿佛都溫柔了幾分。

柳詩語拿出精致的木盒子打開，通草花簪活靈活現的展現在女眷眼前，得意洋洋的看著家人，傲嬌道：“娘，姐姐，弟妹，這就是千金難求的簪花，我家小七想出來的，和她幾個姐姐一起做的，好看吧！”

柳詩語話音未落，木盒里簪花便在陽光下流轉出盈盈光華，仿若真花綻放。

“老天爺！這花瓣的紋路跟真花似的！”柳外祖母摸索著將茉莉簪貼在臉頰，粗糙的掌心觸到花瓣邊緣細微的鋸齒，眼眶瞬間又紅了，“小七這孩子，莫不是仙女托生的？”

柳詩琴顫抖著指尖懸在桃花簪上方，終究不敢觸碰，生怕呵出的熱氣驚碎了這精巧物什：“我繡了半輩子花，竟不知簪花能做出這般靈秀的活計！”

李氏抱著兒子湊過來，孩童肉乎乎的手指剛要去抓芍藥簪花，被柳長林眼疾手快攔住：“當心碰壞了！這可是能換十石白米的寶貝！”

金嬌嬌突然從外祖父膝頭蹦下，踮腳取下木盒最底層的暗格，取出支小巧的梅花簪話別在柳詩梅鬢邊：“二姨戴這個好看！”

“大姨，泥戴這個”，金嬌嬌又取出竹葉簪給柳詩琴戴上。

“舅母，這個芍藥配泥哦~”，金嬌嬌又給李氏戴上。

又把茉莉花簪給柳外祖母戴上。

柳家女眷各個臉上面帶笑容，親了親金嬌嬌白嫩嫩的臉頰。

柳詩梅對著銅鏡撫著鬢邊梅花，鏡中人眼角帶淚卻笑出了聲：“趕明兒我戴著去牙行，保準那些貴婦人都得圍著我問！”

柳外祖父端著米酒的手頓在唇邊，忽然輕笑出聲：“難怪縣太爺前日還念叨，說最近貴人圈里都在傳‘玲瓏閣有仙作’，原來是我家小七的手筆。”

金鈺望著滿院驚嘆的親人們，想起女兒在老宅棗樹下，踮腳夠花枝時沾了滿身槐花的模樣。

此刻日頭西斜，木盒里的簪花鍍上層琥珀色光暈，金嬌嬌正拽著外祖母的手，奶聲奶氣地講解每枝簪花的來歷，柳家老宅的歡聲笑語，隨著穿堂風飄向院外盛開的石榴樹，驚起滿枝雀鳥撲棱棱飛向霞光漫天的天際。

柳詩語夫妻二人帶著三個孩子決定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在回去。

正說笑間，院里突然響起清脆的叫嚷聲。柳長林的兒子虎子扯著嗓子喊道：“我要當老鷹！我要當老鷹！”

金嬌嬌立刻把木盒塞給母親，蹦跳著加入戰局：“我當母雞！我要保護哥哥姐姐！”

三個外甥女和柳詩梅家的小兒子也紛紛湊過來，嘰嘰喳喳爭論著站位。

“預備——開始！”隨著大外甥女的一聲令下，游戲正式開始。

虎子弓著背，張牙舞爪地撲向“雞群”，金嬌嬌張開雙臂左擋右護，身后的“小雞們”拽著彼此的衣角，尖叫著東躲西藏。柳枝在風中搖曳，將孩子們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忽長忽短地跳動。

柳詩琴倚著門框笑得直不起腰：“小七這架勢，比真母雞還厲害！”柳外祖母雖然看不見，卻能聽見孩子們的歡鬧聲，臉上笑出了層層疊疊的皺紋：“好，好，讓孩子們好好玩玩！”柳外祖父端著米酒，聽著院中的笑鬧，眼中滿是欣慰：“這般熱鬧光景，多久沒見過了。”

金嬌嬌跑得小臉通紅，卻越戰越勇。當虎子再次發動“攻擊”時，她靈機一動，帶著“雞群”繞著葡萄架轉圈，把虎子晃得暈頭轉向，“噗通”一聲坐在地上。孩子們頓時笑作一團，金嬌嬌跑過去拉起表弟，奶聲奶氣地說：“下次換我當老鷹，肯定能抓到你！”

院子里的笑聲此起彼伏，驚得梁間的燕子撲棱棱飛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映得孩子們汗津津的臉龐閃閃發亮，也為這場溫馨的團聚，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