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眼神請示過老板，得到應(yīng)允的暗示，祝曲祺深吸口氣，擔(dān)起了點菜重任。

靜了幾秒，飯桌上的大佬繼續(xù)談笑風(fēng)生，營造出一種“既然我們都對吃的沒什么興趣，那就讓秘書隨便點了”的氣氛。

祝曲祺卻不敢隨便。她昨天研究過這家餐廳的菜單，沒花太多時間細看，朝立在不遠處的侍應(yīng)生招了下手。

對方走上前來，在她身邊停步，微微躬身。

祝曲祺在招牌菜里挑了一些賣相好看吃起來不費事的，頓了下，她又加了幾道清熱去火的菜。希望謝聞吃了能消消氣，別計較昨天那出意外事故。

“好了，就這些。”合上菜單，祝曲祺稍稍偏頭，低聲說，“一會兒有需要我再叫你。”

“好的。”

侍應(yīng)生輕頷首，拿著單子退出包廂。

完成一項任務(wù)，祝曲祺暗暗吐氣，卻不敢完全放松下來，又開始默默復(fù)習(xí)應(yīng)酬技巧——

要找合適的時機起身敬酒，敬酒的托詞要干脆利落，不能拖沓，尤其不能露怯。儀態(tài)也很重要，端酒杯的手要穩(wěn)，說話時注視對方，面帶微笑，微鞠躬，切忌含胸駝背伸脖子……

這些都是出差前秘書辦的大前輩拉著她惡補的功課。

觀察了一會兒，祝曲祺找了個時機，端起手邊的酒杯，提前揚起嘴角，展露出一個標準到可以當范本的微笑，臺詞簡單明了：“謝總，我敬您一杯。”

謝聞望向她，似是笑了下，也可能是她看錯了，因為接下來他說的話是拒絕的意思：“謝謝，我不喝酒。”

那他剛剛喝的是……

祝曲祺視線下移，去看他面前的杯子。透明小玻璃杯里的白酒沒動過，高腳杯里的紅酒也沒動過，紫砂杯里的茶水倒是只剩一半了。

徹底垮了。

祝曲祺紅了臉，眼睫顫了顫，強自鎮(zhèn)定，連忙換茶杯：“那……那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您大人有大量，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撞車的事就別算在公司頭上了。

“好。”謝聞很好說話地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總算蒙混過關(guān)，祝曲祺坐下來吐了好長一口氣。

*

煎熬到飯局尾聲，祝曲祺趁人不注意溜出包廂去結(jié)賬，順便在外面透口氣。

再不呼吸點新鮮空氣，她就憋壞了。

祝曲祺是一點都藏不住事，迫不及待把這離奇經(jīng)歷說給甘棠聽。

她背靠著廊柱，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

小鳥不吃香菜：【你絕對猜不到我昨天撞的那輛勞斯萊斯的車主是誰，是我的甲方老板！我的親娘啊，中午在飯局上見到他，我都嚇傻了，恨不得當場暈厥。太窒息了。這跟恐怖密室有什么區(qū)別？】

甘棠正好在吃午飯，一個語音電話打過來，激動道：“我靠我靠，這么深的緣分？！我以為沒加上微信你們之間的聯(lián)系就斷了，誰能想到還有這樣的神展開。”

“我心臟都快炸了，你就不能安慰我?guī)拙洌俊弊Ｇ鞣藗€白眼，“我看咱倆的感情是越來越塑料了。”

“nonono，我看你和那位勞斯萊斯車主的發(fā)展是越來越像小說了。”

如果甘棠在眼前，祝曲祺肯定會捶她一拳。

這個滿腦子愛情故事的女人，自己談戀愛了看全世界都是粉紅色的，太可怕了。

“不跟你扯了，我去忙了。”祝曲祺把手機揣回兜里，背部頂了下廊柱，站直了身體，拉伸兩下筋骨，往回走。

祝曲祺剛進包廂就聽見謝聞在告辭：“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我就不久坐了。”

黃郴起身送他。呼啦啦一陣動靜，另外幾個副總也站起來，做出相送的姿態(tài)。

謝聞單手扣攏西裝前襟的紐扣，禮節(jié)性地點頭：“幾位留步。”

黃郴恰好看見杵在門邊的祝曲祺，笑了笑，支使她：“那好。小祝，你替我送送謝總。”

祝曲祺只得領(lǐng)命，轉(zhuǎn)身跟上謝聞，一路沉默地將人送到電梯口，上前一步幫忙摁了電梯，左看右看，沒看到謝聞的助理。

謝聞?wù)`會了她的舉動：“你有事要忙就去，不用陪我等電梯。”

祝曲祺也沒解釋，含笑點頭，往后退了幾步。

口袋里的手機嗡嗡振動，祝曲祺動作幅度很小，掏出來看了眼，是甘棠發(fā)來的消息。

甘棠：【拍張照片給我看看，我想知道車主的樣子，昨天就很好奇了，今天就更好奇了。求求了，滿足一下孩子的好奇心吧。】

小鳥不吃香菜：【你讓我去拍我甲方爸爸的照片，你腦子沒壞吧？多大仇多大怨，你要這么害我。】

甘棠：【偷偷拍不就好了。】

祝曲祺又忍不住翻白眼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很聰明？偷拍被發(fā)現(xiàn)罪加一等！】

甘棠確實覺得自己很聰明：【不被發(fā)現(xiàn)不就得了。】

等了一會兒，見祝曲祺不回消息，甘棠催促：【快點，我給你買小蛋糕吃。】

祝曲祺捂著手機偷瞄了眼幾步開外的男人，這會兒是電梯使用高峰期，他還在等，面朝著光可鑒人的電梯門，身形修長，周身氣息清清冷冷，更像雕塑了。

她被甘棠煩得沒辦法，低著眼，屏住呼吸，低低地豎起手機，取景框?qū)手x聞，以一個極度別扭的姿勢拍了一張照片。

忘了關(guān)閃光燈，按下拍攝鍵的那一秒，亮白的光閃了好幾下，祝曲祺嚇得心臟驟停。

眼角余光捕捉到閃爍的光亮，謝聞循著光源側(cè)目朝她看來。

祝曲祺靈機一動，舉起手機貼在耳朵上假裝接電話：“喂，好的，我知道了，我這邊忙完了就過去，你別著急。嗯，嗯，好。”

謝聞長久地注視著她，唇角微勾，短促地笑了下。

祝曲祺這次看清了，他是真的在笑，很明顯，不像她敬酒的時候，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沒有笑。

她的臉隱隱發(fā)燙，不知道謝聞在笑什么，難道自己拙劣的演技被他看穿了？

不會吧。

她覺得自己反應(yīng)挺快的，演得也沒破綻。

恰在這時，電梯到了這一層，“叮”的一聲門開了，謝聞什么也沒說，走進電梯。

祝曲祺摸不著頭腦，像被困在大霧里，又恐慌又茫然。等電梯門關(guān)閉，開始下行，她才慢半拍地把手機拿下來。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她剛剛在情急之中，將手機后蓋貼在耳朵上，屏幕朝外。

屏幕還亮著，停留在拍攝模式。

按照謝聞和她之間的距離，他應(yīng)該看到了。

祝曲祺呆若木雞，良久，試著邁出一步，腳下踉蹌了一下，撞到走廊的墻壁上，她就勢靠住。

這下我真的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