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重生了

喜娘尖利的指甲掐進我的腕子，描金合巹杯已遞到唇邊。瓊漿映著紅燭，漾出妖異的琥珀光。

前世我就是飲下這杯酒，七竅流血死在洞房。而此刻杯中倒影里，十六歲的我鳳冠霞帔，眼角卻帶著三十歲孤魂的寒涼。

“且慢。“我反手扣住繼妹蘇玥正要往袖中藏的手，“妹妹的鎏金纏絲鐲，倒是與這合歡酒相映成趣。“

滿室喜紅倏然凝固。蘇玥腕間金鐲暗格微啟，半粒朱砂正在機關(guān)夾層中泛著血光。那是南疆蠱毒“紅顏枯“，前世我咽氣時，曾在她染著蔻丹的指尖見過同樣顏色。

“姐姐說什么呢？“她笑意僵硬，鬢邊累絲金鳳步搖簌簌作響，“這合巹酒可是母親親手......“

銅鏡忽然映出詭異畫面——繼母王氏的倒影在扭曲，錦繡華服下爬滿蛆蟲，左眼窩里探出半截白骨手指。我腕間祖?zhèn)鞯难耔C驟然發(fā)燙，前世咽氣時浸透玉鐲的毒血，此刻正在血脈中沸騰。

原來重活一世，我竟得了通陰陽的異瞳。

“好一個慈母心腸。“我拂袖打翻酒杯，殷紅酒液潑在喜帳上，瞬間腐蝕出焦黑窟窿。滿座賓客的抽氣聲中，我摘下鳳冠擲在地上，金絲明珠迸濺如淚：“這門親事，我蘇琬退了！“

門外忽起喧囂。玄衣少年踏著碎玉而來，墨發(fā)高束，腰間螭紋玉帶扣與我的血玉鐲發(fā)出共鳴清響。他劍眉微挑，目光掠過滿地狼藉，最終落在我猶帶紅痕的腕間。

“蘇大小姐這退婚的架勢，“他輕笑，眼底卻凝著寒霜，“倒比我們玄甲衛(wèi)查抄罪臣府邸還要精彩。“

第二章：鬼影

銅雀銜珠燈將王府花廳照得亮如白晝，我的血玉鐲卻在廣袖下隱隱發(fā)燙。席間貴婦們鬢影衣香間飄著腐草氣息，那是陰物作祟的征兆。

“琬兒嘗嘗這櫻桃酪。“王氏親熱地往我碗中布菜，翡翠鐲子磕在青瓷碗沿發(fā)出脆響。在她倒影里，無數(shù)細(xì)如發(fā)絲的蠱蟲正從七竅鉆出。

我執(zhí)起銀匙，玉鐲突然劇震。匙尖映出膳房小廝佝僂的背影——他后頸皮膚下分明有團黑影在游走，像條蟄伏的毒蛇。

“聽聞王妃最愛翡翠蝦丸？“我忽然起身，繡鞋踏過王氏逶迤的裙擺。那小廝聞言手一抖，食盒里滾出個描金瓷甕，碧色湯汁潑在青石磚上，騰起腥臭白煙。

蕭景珩的玄鐵劍比我更快出鞘。劍鋒挑開小廝衣領(lǐng)時，整片背脊皮膚竟如蛻皮般剝落，露出血肉模糊的符咒。那是以人皮為紙、骨血為墨的傀儡咒，此刻正在月光下蠕動。

“看來蘇小姐不僅會退婚。“蕭景珩反手將劍尖抵住王氏喉嚨，“還懂驅(qū)邪？“

花廳突然陷入黑暗。女眷們的尖叫中，我瞥見蘇玥繡鞋上沾著朱砂粉——正是白日里她在祠堂焚燒人偶時落的灰。血玉鐲泛起幽光，照出梁上倒懸的十二具無臉尸，它們脖頸都系著與王氏相同的五毒結(jié)。

第三章：雙生

第一幕：螭紋胎記

蕭景珩的掌心壓在我腕間時，血玉鐲突然長出尖刺。利刃劃破皮膚的瞬間，二十八盞青銅燈在祠堂四角自燃，青白火焰映出墻上剝落的彩繪——那上面分明畫著兩個男嬰被鐵鏈鎖在祭壇之上。

“永初二十三年冬，賢妃在欽天監(jiān)觀星臺產(chǎn)子。“蕭景珩的聲音混著血腥氣，玄甲衛(wèi)令牌被他捏出裂痕，“雙生子落地那刻，玄武門外的百年柏樹攔腰折斷。“

我腕間鮮血順著玉鐲紋路爬行，在壁畫上匯成新的脈絡(luò)。當(dāng)血線觸及畫中貴妃金釵時，整面墻轟然翻轉(zhuǎn)，露出后面森然甬道。腐臭氣息撲面而來，其間混著淡淡的龍涎香。

“跟著血走。“蕭景珩扯下半幅內(nèi)襟裹住我流血的手腕，螭紋胎記在紗布下若隱若現(xiàn)。那些滴落在地的血珠竟像活物般滾動，在青磚上拼出卦象紋路。

第二幕：人牲祭壇

甬道盡頭是座倒懸的青銅祭壇，九根鎖鏈從穹頂垂下，末端拴著具焦黑尸骨。尸身心口插著柄鑲滿眼珠的匕首，與我妝奩底層暗格里的兇器一模一樣。

“我胞弟被做成人牲那日，欽天監(jiān)在觀星臺擺了七煞陣。“蕭景珩劍尖挑開尸骨焦衣，露出頸間玉鎖——正面刻著“長命百歲“，背面卻是密密麻麻的咒文。

血玉鐲突然飛旋離腕，懸在祭壇正中發(fā)出蜂鳴。當(dāng)玉鐲與尸骨頸間玉鎖碰撞的剎那，我們腳下的陰陽魚開始轉(zhuǎn)動。無數(shù)黑影從地縫涌出，凝成當(dāng)年祭祀場景：

華服婦人哭著將嬰孩放進玉棺，國師把浸泡過尸油的銀針刺入嬰孩囟門。當(dāng)棺蓋合攏時，我竟聽到三十年前那個嬰兒的啼哭——與蕭景珩此刻壓抑的喘息完全重合。

第三幕：血脈共鳴

祭壇突然劇烈震顫，那些封印怨氣的青銅鎖鏈寸寸斷裂。蕭景珩將我撲倒在地的瞬間，他后頸浮現(xiàn)出與尸骨相同的咒印。我的血液突然在血管里沸騰，眼前閃過諸多陌生畫面：

六歲的玄衣少年在冷宮挖出血玉鐲，十四歲的蕭景珩在邊關(guān)用螭紋玉帶扣絞殺巫蠱師......最后定格在我們初見那日——原來他踏碎的不止是喜堂玉磚，更是血玉鐲對宿主的感應(yīng)結(jié)界。

“現(xiàn)在明白為何選你沖喜了？“他染血的手指拂過我眼前，那些游蕩的怨靈突然尖嘯著退散，“蘇家嫡女的血脈，本就是鎮(zhèn)守這個活人墓的祭品。“

第四幕：詛咒具象

當(dāng)最后一根鎖鏈崩斷，焦黑尸骨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它黑洞洞的眼窩看向蕭景珩，下頜骨開合間發(fā)出金石之音：“哥哥，我等了你十九年。“

我腕間傷口突然迸裂，血線在空中織成羅網(wǎng)。尸骨被血網(wǎng)灼燒得滋滋作響，卻仍在逼近：“當(dāng)年你說會帶我吃糖糕......“它指尖生出骨刺，直取蕭景珩心口。

血玉鐲在此刻爆出強光，將我們籠罩在血色結(jié)界中。透過逐漸透明的光幕，我看到尸骨胸口玉鎖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半塊螭紋玉帶扣——與蕭景珩腰間那枚嚴(yán)絲合縫。

“原來你就是......“我話音未落，蕭景珩已徒手捏碎那枚玉鎖。尸骨轟然倒塌時，無數(shù)記憶碎片涌入腦海：先帝臨終前用詛咒轉(zhuǎn)移江山氣運，而解開桎梏的鑰匙，竟是我們交融的血脈。

第四章：母親的身份

秋獵號角響徹蒼狼山時，我腕間血玉鐲已燙得驚人。蕭景珩玄甲上的螭紋在日光下泛著冷光，他忽然攥住我欲搭弓的手：“圍場東南角的麋鹿，別碰。“

話音未落，蘇玥的桃色騎裝已掠過林間。她金線繡的蝶翅在箭風(fēng)中舒展，正中麋鹿咽喉——正是蕭景珩警告我的方位。

大地突然震顫。垂死的麋鹿眼中迸出綠焰，鹿皮如蛻殼般剝落，露出渾身刻滿咒文的青銅人偶。它胸腔彈開的瞬間，萬千毒蜂裹挾著腐尸氣息撲面而來。

“閉氣！“蕭景珩將我按進懷中疾退，玄色大氅旋出凜冽的弧度。毒蜂撞上氅衣內(nèi)襯的冰蠶絲，竟發(fā)出金石相擊之聲。我這才看清那些“毒蜂“全是精鐵打造的蠱蟲，尾針泛著與合巹酒相同的琥珀光。

王皇后在觀獵臺上輕笑：“蘇姑娘好身手，這青銅偶人可是前朝......“

利刃破空聲打斷她的話語。我反手抽出蕭景珩腰間佩劍，寒光直取蘇玥眉心。劍鋒在離她三寸處陡然轉(zhuǎn)向，劈開她腰間蹀躞帶——十二個巫毒人偶滾落，每個心口都釘著我的生辰八字。

“前朝余孽的控魂術(shù)，豈能不識？“我碾碎人偶頭顱，朱砂混著骨灰從指縫滲出。血玉鐲突然發(fā)出悲鳴，那些骨灰竟在空中凝成我母親的模樣。

觀獵臺轟然倒塌。煙塵中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女人，她手中魂鈴與王氏腕上的翡翠鐲共振鳴響。當(dāng)面具碎裂，露出那張與我七分相似的臉——正是十八年前難產(chǎn)而亡的蘇府主母，我的親生母親。

“琬兒，娘教過你獵鹿要射眼睛。“她指尖爬出尸蠶，溫柔地纏繞我的脖頸，“就像當(dāng)年，我親手把'紅顏枯'抹在你父親的唇上。“

蕭景珩的劍鋒在此刻穿透她心口，黑血濺上他眉間朱砂痣。我的血玉鐲突然浮空旋轉(zhuǎn)，將他劍上黑血吸食殆盡。天地間響起枷鎖斷裂之聲，我們腳下浮現(xiàn)巨大的陰陽魚圖騰。

“原來破除詛咒的祭品，需要蕭氏皇族與巫族圣女的交融之血。“母親在消散前笑得凄艷，目光掠過我與蕭景珩緊握的手，“琬兒，你終究走上了娘的老路。“

第五章：涅槃重生

我跪在陰陽魚陽極，腕間血玉鐲已碎成齏粉。蕭景珩的玄甲浸泡在陰極血池中，螭紋玉帶扣正在溶解成金色液體。母親消散前最后的詛咒在耳邊回響：“巫族女子的宿命，就是被至親至愛親手葬送。“

“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蕭景珩將匕首抵住自己心口，眉間朱砂痣紅得妖異，“用我的皇族心血澆灌陣眼，你就能......“

我咬破舌尖吻住他，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腳下陰陽魚突然急速旋轉(zhuǎn)，那些被血玉鐲吞噬的怨靈從我們七竅涌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雙生子幻象。他們相觸的指尖迸出驚雷，劈開了欽天監(jiān)塵封三十年的往生簿。

泛黃紙頁紛飛如蝶，每一頁都浮現(xiàn)出蕭景珩的臉——冷宮墻角蜷縮的幼童，邊關(guān)月下浴血的少年，還有此刻與我十指相扣的男人。原來那些年他在尸山血海里撿回的命，都是為今日這場獻祭。

當(dāng)最后一個符文亮起，血池突然沸騰。我的發(fā)簪應(yīng)聲而斷，青絲盡白。掌心浮現(xiàn)的巫族圖騰與蕭景珩頸間咒印共鳴，竟將陰陽魚圖騰拓印在天幕之上。

“小琬兒。“熟悉的嗓音從破碎玉鐲中傳來，半透明身影浮現(xiàn)在血霧里——竟是及笄那日溺斃的貼身侍女青黛。她指尖纏繞著血色絲線，另一端系滿皇親貴胄的脖頸。

器靈輕笑：“這些年在蘇府替你擋下的十三次暗殺，該討利息了。“她突然拽動絲線，觀星臺外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我這才看清那些絲線皆是合巹酒中的“紅顏枯“所化。

蕭景珩突然斬斷我手中紅線，鮮血濺在往生簿上。泛黃紙頁燃起幽藍(lán)火焰，燒出當(dāng)年真相：母親灌給父親的不是毒酒，而是解除巫蠱的符水。真正下咒的，是被先帝操控的國師。

雙生子幻象發(fā)出尖嘯，祭壇開始崩塌。我按住蕭景珩握劍的手，將染血的發(fā)簪刺入陰陽魚交界。器靈青黛化作流光注入簪頭，破碎的血玉鐲在火光中重鑄，這次浮現(xiàn)的是并蒂蓮紋。

“原來破除詛咒不需要獻祭。“我扯斷頸間鎖魂鈴，任其墜入血池，“只需要被詛咒者選擇寬恕。“

漫天怨靈突然停滯。母親消散前塞進我襁褓的平安符飄出，燃成灰燼的瞬間，無數(shù)光點從往生簿中升起。那些被煉制成蠱的亡魂，此刻皆恢復(fù)生前面貌向我們頷首致謝。

蕭景珩胞弟的焦骨在光暈中舒展成少年模樣，他笑著指了指我們交握的手，化作星塵消散。陰陽魚圖騰在空中碎成琉璃雨，淋濕了趕來圍剿的禁軍鐵甲。

三日后新帝登基，蕭景珩的玄甲衛(wèi)接管了欽天監(jiān)。我們站在觀星臺上俯瞰皇城，他腰間新佩的并蒂蓮玉玨，正與我的重生鐲共振。

“西域使團送來份大禮。“他展開卷軸，上面畫著與青銅人偶相同紋路的祭器，“說是能找到我弟弟轉(zhuǎn)世之物。“

我撫過腕間新生玉鐲，內(nèi)側(cè)緩緩浮現(xiàn)南疆文字——是母親最后刻下的箴言：“愛欲為枷鎖，亦是破陣刀。“

遠(yuǎn)處宮門忽然洞開，青黛的器靈抱著占星儀飄來，身后跟著個戴鎏金纏絲鐲的少女。當(dāng)看清那人與蘇玥七分相似的面容，血玉鐲突然發(fā)出只有我能聽見的嘆息。

蕭景珩將我鬢邊白發(fā)繞在指尖：“這次打算怎么對付這位'故人'？“

我摘下他發(fā)間沾的琉璃碎片，任其在晨曦中折射出虹光：“且看這次，是誰的合巹酒更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