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這天，因著明天是臘八，清早綠玉和紅玉就被叫去幫忙，墨笙身旁清靜不少，后頭的賬本在年中查過一次，現下只用看下半年的，倒是省事得多，鄰近晌午差不多已經看完，將鄲州百味樓這本單獨挑出來，其余都搬進偏閣存著。

隨即進了耳房，將鄲州百味樓的狀況簡要寫明，飛鴿傳書給沈勁竹，讓他多加注意。

翡翠在這個時候跑了進來，嘴里叼著個布帛。

靈巧一躍跳上了墨笙的膝蓋，松開嘴吐了吐舌頭，見狀墨笙忙放了點水在小碟子里給它漱口。

打開布帛

展信舒顏，南方情況孤已盡數告于父皇，并且先行調派人手去往黃州，今日早朝方才有人提及南方瘟疫，若當真今日才知曉此事，不知該誤了多少條人命，聽聞蓮霧堂在初發疫病時便早早施濟救人，故而未釀成大禍，幸有小笙兒高瞻遠矚，連本太子也是望塵莫及，在京中若有不便可隨時來找孤，不必拘謹。

墨笙皺了皺眉頭，云燕在信中說的分明是萬分緊急，況且蓮霧堂知曉此事也不過十一月末，又何來初發疫病便施濟救人，自己在信中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太子怎么盡信些不實之言。

“小姐小姐，我們回來了！”紅玉蹦著進來，綠玉跟在后頭。

“回來了就用膳吧。”墨笙把布帛疊好放進匣子里，飯菜廚房已遣人送來了。

“小姐，明日我們同張員外之女張婉筠和國子監司業溫離寒一同布施，張員外之女性子溫和，國子監司業歷來是有些鉆事的，到時他說的話不必太在意。”

墨笙點點頭，張婉筠雖是張家庶女，但因為行事妥帖更招人喜愛，故而張員外偏愛此女，時時帶她結交皇城世家的公子小姐；至于溫離寒，出生皇城世家溫家，是去年科舉殿試前十，因著詩賦作得上佳，故而冊國子監司業，為人較真做事極其重視規矩。

“對了，到時大公子也會去，聽說圣上龍體漸安，命太子監察此次布施，大公子隨侍。”綠玉補充一句。

“嗯。”圣上轉安墨笙有所耳聞，同是十一月中旬，皇上突發急癥，唯留太子主政眾臣輔佐的口諭就昏迷不醒，后頭醒過來也是渾渾噩噩神識不清，直到前日才徹底清明，又在昨日知曉黃州瘟疫之事。

但昨日在朝上并未對太子有什么監政不利的話語，仍舊安排太子明日行監察之職，現在想來定然是太子信了旁人的話，將不實之言稟告給皇上，這太子蒙在鼓里便罷，自欺欺人可是害人害己，黃州三地災情難以把控，流寇四起，此事本就非同小可，更別說欺君罔上。

只待皇上回頭將事查個水落石出，知曉南方真正情形之日便是太子謫位之時。

腦中分清事情厲害，面上卻不動聲色，明日她得要好好做打算。

臘七臘八，凍死寒鴉，今日確是寒冷，墨笙照舊將長發用素色發帶綁著，著黑色直裾，布料光滑如水泛著凌凌的光，交疊的領口滾了金色細線內里是添了絨的，嫩白的從領口冒了一圈出來給原本沉寂的布料增了幾分活力，腰間佩一條黑色鑲珠腰帶，垂到腳踝的裙擺圈著金色的絲線，外頭著白色羔裘，手上戴了杏色繡編手套。素白的面容搭上這一身沉穩肅穆，直裾行事方便，倒是適合今日臘八布施。

綠玉候在身側，紅玉隨府上別的丫鬟小廝先行一步。

所幸今日天色雖然陰沉，但并未下雨，馬車正停在府前，門口迎了個人，年歲約莫而立，穿著深藍色對襟窄袖長衫，腰間緊扎了同色布條，眼神鋒銳，氣質精干。

見墨笙邁步出來便穩步上前，躬身行禮，“小姐，奴是李光，在府上已有十年，老爺說小姐喜靜不喜叨擾，奴也沒有什么本事要得入小姐的眼，是故老奴現在才給小姐請安，還請小姐恕罪。”

雖盡說貶低之語，眼前之人卻不卑不亢，也不知道爹爹從哪尋了這么一個人，墨笙略微抬手，“無礙，爹爹事務繁重不便管家，倒是勞煩管家了，回府也有半年，還未給府中丫鬟小廝見禮，明日擬一份名單遞給綠玉，我一一見禮，此事也勞煩管家了。”

李光聽此連連擺手，“不妨事不妨事。”

“哎，瞧我，小姐今日還有要事，快隨我來，馬車已備好，公子騎馬先行與太子殿下會合，因著馬匹不多，來回不便，姨娘這次留在府中不與同行。”李光迎著墨笙進了馬車，這馬車從外頭看是正常正七品官制的模樣，淺綠色的馬廂，繡著些零零碎碎的圖樣。

內里可是大有乾坤，一條白色長軟凳擺在車尾，一盞隨意清茶擱在上面，竟是連杯盞都未曾備上幾個，像是怕極了這些旁的物件占了地方，“綠玉，你在墨家有多少年了？”墨笙攏著袖子坐到軟凳上邊問邊打量馬車內部，她委實不曾坐過如此清秀的馬車。

“回小姐，奴婢自六歲進府，到今年有十年了。”綠玉也覺察馬車過于簡陋，微微低頭心里直說不該，早知如此就去套一輛好點的，至少得有個腳凳。

“府中外出都如此節儉嗎？”幾經周轉心頭那句，“墨家是要破家散業了嗎？”還是沒說出口。

她雖不喜繁復奢靡，但外出見人總歸要體面些。

“回小姐，奴婢之前在前院灑掃，隨后被調給姨娘，之前都是在車外隨行，不曾進過馬車，不過一直以來老爺他不過問府中銀錢去處，全權交由管家料理，只在月末將余錢收入庫房，此事必定是管家行事不利，等回府奴婢是定要同他理論的。”綠玉此話說得義憤填膺，可見也是給她氣得不輕。

“嗯，到時他若是說家中月銀不夠，你同我說，我給你撥錢，咱們院就不走府中公賬了。”院里好幾張嘴都要吃飯，每頓三道菜紅玉這丫頭吃完也吃不飽，主仆三人都還在長身子，總不能讓她們倆每日去翻廚房，剛好借這事提出來。

先前不說是怕傷了家里和氣，照現在這架勢恐怕自己開爐府上還能松快許多，馬車都快坐不起了，就先把和不和氣放一邊吧，莫要人還在先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