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腳步一頓，蘇菱怒火更甚，被桑蕓攔住。

桑蕓回頭，笑意吟吟地看向桑窈：“那你想我們如何呢？”

桑窈理好裙擺，看了眼遠處正朝這兒來的人影：“隨意誣陷人，自然是要賠禮道歉。”

蘇菱氣笑了：“我們，給你賠禮道歉？憑什么？”

“就憑這兒是唐府，不是你們蘇府。”桑窈聲音不大，卻剛好落進趕來的人耳中，“二位今日來唐府參加我祖母的壽宴，來即是客，我本不欲與你二人起爭執，奈何你們非要平白無故譏諷我一番，這就罷了，你們還要裝出一副大方的模樣，原諒我的‘過錯’。我是不知，這世間的是非黑白，都讓你們占去了。”

除卻自家人的嫌棄與輕視，外人審視的目光和嘲笑，也是壓在唐窈身上的一座大山。當初的唐窈還在試著融入這種環境，之前受不得一點委屈的小姑娘，因為不想看到家人失望的眼光，咬牙忍耐這些眼神和聲音。

可如今桑窈來了，她一點都不想慣著這些人。

“說我們顛倒黑白？難不成你糾纏我哥哥，被三娘當場抓包是假的？這些你沒做過嗎？”

“有一點你說錯了?！鄙ｑ捍驍嗨安皇俏姨岂豪p著蘇承，而是蘇承背信棄義。”

這句話桑窈聲音很低，迎面走來的唐瑜都沒聽清，聽清了的蘇菱則氣得面目扭曲。

“這是怎么回事？”

唐瑜她臉色蒼白，臉上擦了厚厚的脂粉，卻怎么都遮不住眼底的兩片青黑，眉眼間滿是疲憊，見到唐窈后只淡淡移開視線，不像之前那般針鋒相對。

蘇菱見到來人，立馬告狀：“三娘，這唐窈當真是不知羞恥，明明當初就是她勾引糾纏我哥哥，她居然說……”

唐瑜臉色一變，不受控制地吼出聲：“蘇菱！”

蘇菱被她吼得一愣，唐瑜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緩下語氣道：“她到底是我妹妹，你們關上門來如何編排她我不管，但眼下是在我唐府，今日還是我祖母的壽宴，我看你們還是不要太口無遮攔?！?

“你……”蘇菱沒想到唐瑜會反過來指責她，“我分明是在幫你說話，你怎么……”

“幫我說話？”唐瑜冷笑一聲，“唐窈是我嫡親妹妹，你一口一個不知羞恥，如此污蔑我妹妹，是在幫我說話嗎？我倒是不知，蘇家的家風，竟能教出你這樣滿口污言穢語的姑娘?！?

蘇菱漲紅了臉，唐瑜一番話不僅羞辱了她，還羞辱了蘇家，明明自唐窈歸家后，唐瑜也經常與她們湊在一起數落唐窈，今兒個唐瑜是喝了什么迷魂湯，竟然開始維護唐窈。

“你們倒是姐妹情深上了，唐瑜你可別忘了，唐窈粗鄙不堪、不知羞恥，你可是一句都沒少罵，說我污言穢語，也不看看你自己之前怎么說唐窈的。”

唐瑜面色一僵，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愈發蒼白，陽光刺眼，照得她搖搖欲墜。

見唐瑜這副模樣，蘇菱心中得意，她又看了眼唐窈，瞪著眼睛氣拂袖離去。

落在后面的桑蕓若有所思地打量二人，跟著蘇菱走了。

“沒想到三姐姐有一天居然會向著我說話?！?

唐瑜回過神來，見桑窈站在不遠處，不冷不熱地看向自己。

她下意識挺直背脊，不想讓唐窈看出自己的窘態，可一想到唐窈與蘇承的那些事，她又彎了腰肢。

“唐窈。”唐瑜一雙眼睛失去神采，好似要哭出來，“你與蘇承，當真有一段情？”

桑窈一愣，沒想到唐蘇兩家竟連這事都挖出來了。

她是在夢境里知道的這件事。

當初唐窈在鄉下還沒被認回唐家時，曾救過一個落難公子，公子英俊知禮，少女懵懂純真，一來二去，二人居然生了感情。

而那公子，正是蘇家大公子，蘇承。

蘇承原是不小心遇上山石滾落，才流落到那村莊，唐窈將他照顧得很好，等他養好傷，第一時間給蘇家遞了信。

蘇承離開前，曾向唐窈承諾會娶她回家。

唐窈單純，他說她便信。

就這樣，農家女唐窈日復一日地望著村口，等待她的如意郎君八抬大轎，將她迎回家。

沒等到蘇承的八抬大轎，唐窈先等來了唐家的人。

唐窈一開始是不想回唐家的，縱然唐家是江寧望族，不似鄉下清貧拮據，但過慣了粗布生活的唐窈面對那樣的錦繡堆，沒有向往，只有惶恐。

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與唐家是不合適的，因此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回唐家。

唐家自然也不能容忍親身骨肉流落在外，派去的嬤嬤費盡七寸不爛之舌，都沒能說動唐窈。

一次談話無意間說到蘇家，唐窈立馬想到了蘇承，就問了一嘴嬤嬤，沒想到蘇承居然是江寧與唐家齊名的望族之一。

這樣一個身份的男人，自然不會娶她這樣一個農家女。

于是唐窈枯坐一晚，最終決定拜別昔日的農家女，回到唐府。

可回府后的唐窈日子并不好過。

母親總是嫌棄她不夠得體，父親對她冷淡疏離，姊妹們因為她的到來讓唐屏變成冒牌貨而疏遠她。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木已成舟，她只能將一切委屈往肚子里咽。

一次宴會上，她偶然看見了蘇承。

她很高興，追過去想跟蘇承說話，卻見蘇夫人親熱地拉著唐瑜的手，唐瑜滿臉羞紅，看向蘇承的眼神含羞帶怯，蘇承笑意和煦，眼中是無盡的溫柔。

那時唐窈才知，原來蘇承早已跟她的三姐姐訂下婚約。

宴會散后，她找上蘇承，想讓蘇承給她一個說法。

豈料蘇承見到她時很是吃驚，瞧她一身綾羅，居然問她怎么可以入唐府當妾。

唐窈明白了，原來那日他說的會娶她，是等他與唐瑜成親后，將她抬進府做姨娘。

唐窈笑了，她緊緊攥住蘇承的手，告訴他：“我不是唐府的妾！我是唐府流落在外的小姐，我是唐家的人。”

蘇承一臉驚訝，顯然沒想到唐家那個養在莊子上的六小姐，居然會是那個農家女唐窈。

反應過來的蘇承立馬緩了臉色，柔聲哄著唐窈。

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落在臉上，蘇承滿臉心疼，將她擁入懷中。

“你們在做什么！”

唐窈驚恐地回頭，只見一臉怒意的唐瑜沖過來重重扇了她一耳光，力氣很大，扇得唐窈久久回不過神來。

唐窈迷蒙地抬起頭，只看見蘇承事不關己地攤手，說自己是被唐窈纏上的。

唐瑜聽罷眼神如刀，指著唐窈的鼻子罵她不知羞恥。

叫罵聲、哭喊聲鬧作一團，事情的最后，唐窈只記住了唐瑜憤怒的聲音，母親失望的眼神，旁人的竊竊私語。

從那日起，唐窈的人生，徹底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