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沖刷著成都城。我站在天工院的屋檐下，看著工匠們冒雨搬運新打造的水力鍛錘。這臺利用都江堰水力的機器能將鐵器鍛造效率提高十倍，對軍械生產意義重大。
“將軍，您臉色不太好。“馬鈞關切地說。
我揉了揉太陽穴。連續幾夜的失眠讓我頭痛欲裂，尤其是想到今天要見張芷柔——自從得知她的身世，我已經避而不見半個月了。
“無妨。馬先生，蒸汽機進展如何？“
“已有小成！“馬鈞興奮地引我進入工坊，“您看，現在能連續運轉兩個時辰不漏氣了！“
工坊中央，一臺銅鐵結構的原始蒸汽機正噴吐著白霧，帶動一組齒輪轉動。雖然功率還不如現代的一臺小電機，但在公元三世紀，這已經是劃時代的發明。
“很好。“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下一步試著連接紡機，看能否用于紡織。“
離開天工院，我徑直前往醫學院。今天是每月例行的巡查，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
醫學院坐落在城西，原是一處廢棄的官署，現在被改造成了集診療、教學、制藥于一體的機構。剛進門，就聞到濃郁的藥香混合著酒精味——張芷柔按我的建議，推廣了消毒概念。
“葉將軍。“她站在院中迎接我，一襲素白長裙，面容比上次見面憔悴了許多。
我強作鎮定地點點頭：“張醫官，帶我看下最近的情況。“
巡查過程中，我們保持著刻意的距離。她專業地介紹著各項進展——病房收治了多少傷患，學徒培養計劃進行到哪一步，新研制的藥物效果如何...但我能感覺到她聲音中的顫抖。
最后來到藥圃，這里種植著各種草藥，也是醫學院最僻靜的地方。
“將軍，“她突然轉身，眼中含淚，“是我做錯了什么嗎？為何突然...“
“沒有。“我硬起心腸，“只是政務繁忙。“
“是因為我的身世嗎？“她直視我的眼睛，“我知道有人向您告密了。“
我沉默片刻，終于點頭：“芷柔，你我身份特殊。若走得太近，對你對我都不利。“
“所以就要形同陌路？“她聲音哽咽，“我以為...以為您不同于那些迂腐之輩...“
“這是現實！“我壓低聲音，“我是輔政大臣，任何污點都會被政敵利用。你的出身...“
“我的出身怎么了？“她突然激動起來，“家父雖是五斗米道醫官，但從未參與叛亂！我自己行醫濟世，問心無愧！若將軍覺得我玷污了您的名聲，我明日就辭去醫職，離開成都！“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逼近一步，淚水滾落，“將軍口口聲聲說要改變這個時代，卻連這點世俗偏見都不敢打破嗎？“
我啞口無言。她的每句話都像刀子扎在我心上。是啊，我來自二十一世紀，卻比古人還要在乎門第出身？
正當我不知如何回應時，一名侍衛匆匆跑來：“將軍！急報！姜將軍在漢中被魏軍圍困！“
軍情緊急，我不得不立即告辭。轉身離去時，余光看到張芷柔癱坐在石凳上，肩膀不住抖動...
漢中戰報比想象的更糟。姜維趁魏國內亂之機出兵隴西，初期連戰連捷，但司馬懿迅速調集大軍反撲，將蜀軍圍困在定軍山一帶。
“姜伯約太冒進了！“蔣琬在軍事會議上拍案而起，“我早就說過，北伐需謹慎！“
費祎皺眉看著地圖：“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定軍山糧草有限，若不及時救援，恐全軍覆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自從諸葛亮去世，軍事上基本由我和姜維共同負責。如今他陷入險境，我責無旁貸。
“我去救他。“我站起身，“神機營還有多少兵力？“
“能立即調動的只有三千。“費祎回答，“但魏軍至少有五萬...“
“兵貴精不貴多。“我指著地圖，“司馬懿主力在定軍山北麓，我們可以從米倉山小道迂回，用新式炸藥打開缺口。“
蔣琬擔憂地說：“太危險了！葉將軍乃國家棟梁，若有閃失...“
“姜伯約更是蜀漢不可或缺的將才。“我堅定地說，“三日后出發。“
會議結束后，我立即著手準備。神機營雖然只剩三千人，但裝備精良——每人配備改良弩機、炸藥包和精鋼刀；還有二十門原始火炮，雖然射程有限，但聲勢驚人。
出發前夜，我輾轉難眠，索性起身整理行裝。忽然，侍衛來報：“將軍，張醫官求見。“
我心頭一跳：“請她進來。“
張芷柔抱著一個木箱走進來，眼睛還是紅腫的：“將軍明日出征，我...我準備了些藥材。“
箱子里整齊擺放著各種藥瓶，每個都細心地貼著標簽。最顯眼的是那幾瓶珍貴的“青霉素“。
“這些...可能會用上。“她低著頭，聲音細如蚊吶。
“謝謝。“我輕聲說，“那天的事...“
“將軍不必解釋。“她打斷我，“國事為重。我...我只希望您平安歸來。“
我們相對無言。最終，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我望著她的背影，千言萬語堵在胸口...
三日后，我率軍抵達米倉山。這條小道崎嶇難行，但正因如此，魏軍防備松懈。趁著夜色，我們在定軍山南麓炸開了三道缺口，突如其來的爆炸和火炮讓魏軍大亂。
姜維聽到動靜，立即率軍突圍。里應外合之下，魏軍陣腳大亂。司馬懿見勢不妙，下令撤退。此役我們不僅救出了被困蜀軍，還重創了魏軍前鋒。
“葉兄！“滿身血污的姜維見到我，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若非你來援，我命休矣！“
“伯約無恙就好。“我拍拍他的肩，“下次北伐，切記穩扎穩打。“
回師途中，姜維告訴我一個驚人消息——司馬懿軍中出現了類似蜀漢的新式武器！
“雖然粗糙，但明顯是模仿我們的弩機和炸藥。“姜維憂心忡忡，“魏國必有細作混入了天工院！“
我心頭一沉。技術泄露比預想的還要快。一旦魏國也開始軍事改革，蜀漢的優勢將迅速消失。
回到成都，我立即徹查天工院。經過半月調查，終于揪出了一個偽裝成工匠的魏國間諜。此人已經竊取了大量技術圖紙，正準備送往洛陽。
“說！還有多少同黨？“我親自審問。
那間諜獰笑：“葉將軍，你以為就我一個人嗎？你在明處，我們在暗處。很快，你所珍視的一切都會...“
他突然口吐白沫，倒地身亡——牙齒里藏有毒囊！
此事震驚朝野。劉禪下詔嚴查，結果在天工院和醫學院又找出三名魏國細作。最令人心驚的是，其中一人竟然已經混到了張芷柔的助手位置！
“將軍，我...我完全不知情...“張芷柔臉色慘白地解釋。
“我知道。“我安慰她，“這不是你的錯。“
但譙周等人卻趁機發難，在朝堂上公然指責張芷柔“通敵叛國“，要求將她下獄審問。
“荒謬！“我厲聲反駁，“張醫官忠心耿耿，救治了多少將士！僅憑助手是細作就牽連她，還有王法嗎？“
“葉將軍與此女關系匪淺，自然替她說話。“譙周陰冷地笑道，“說不定...“
“譙周！“我怒不可遏，差點拔劍相向，“你再敢污蔑忠良，休怪我不客氣！“
朝堂上一片嘩然。劉禪不得不宣布退朝，私下召我和費祎、蔣琬商議。
“葉愛卿，此事確實蹊蹺。“劉禪為難地說，“那張醫官畢竟是張魯族人，如今又牽扯進細作案...“
“陛下，“我強壓怒火，“魏國細作無處不在，難道每個與他們有過接觸的人都有罪嗎？“
費祎也勸道：“陛下，張醫官醫術高明，救治無數，若因莫須有罪名處置，恐寒了天下醫者之心。“
最終劉禪同意暫不追究張芷柔，但要求她接受監視。這個折中方案雖然保住了她的自由，但已經嚴重損害了她的名譽。
離開皇宮，我直奔醫學院。必須警告張芷柔近期小心行事...
然而，當我趕到時，卻被告知她已經辭職離去，只留下一封信。
顫抖著拆開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將軍臺鑒：芷柔身世污濁，又累將軍清譽，實乃罪過。今遠走他鄉，愿將軍保重，完成大業。此生無緣，來世再續。芷柔絕筆“
我攥緊信紙，心如刀絞。她走了...因為那些該死的政治斗爭和毫無根據的猜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離開了...
回到府邸，我獨自喝得爛醉。朦朧中，似乎看到諸葛亮站在面前，失望地搖頭：“葉凡，你辜負了我的期望...“
“丞相...“我伸手想抓住那幻影，卻只打翻了酒壺。
酒液在地上蜿蜒，如同我支離破碎的心。改革、北伐、強國...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我連最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
不知何時，我昏睡過去。夢中，張芷柔漸行漸遠的背影與諸葛亮臨終前的面容交替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