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下，殺聲震天。

血與火，早已將這片古老的土地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唐軍的攻城車如同猙獰的巨獸，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殘破的城門，發出沉悶而絕望的轟鳴。

“頂住！給老子頂住！”

城頭之上，張豹渾身浴血，手中的環首刀已經砍得卷了刃，他一腳將一個剛剛爬上城墻的唐兵踹下，嘶聲怒吼。

在他身旁，老將衛文升面沉如水，眼神中滿是疲憊，卻依舊冷靜地指揮著弓箭手，將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傾瀉而下。

唐軍的攻勢，已是第七波。

長安守軍雖然殊死抵抗，但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讓他們每一次的擊退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城墻上的尸體層層疊疊，分不清是隋軍還是唐軍。

“將軍，東門的守軍快撐不住了！”一名傳令兵踉蹌著跑來，聲音帶著哭腔。

衛文升心頭一沉，剛要調兵增援，卻見張豹一把搶過旁邊士兵的長矛，厲聲道：“我去！”

說罷，他如一頭猛虎，帶著親衛營便朝著東門方向沖殺過去。

望著他悍不畏死的背影，衛文升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城在，人在。

城破，人亡。

……

中軍帥帳之內，唐王李淵面色鐵青，狠狠地將手中的軍報摔在案上。

“廢物！一群廢物！”

“數倍于敵的兵力，猛攻數日，竟然連一座小小的長安城都拿不下來！”

他的怒吼聲，讓帳內侍立的李建成與李元吉皆是心頭一凜。

李建成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王息怒，衛文升與張豹皆是隋室死忠，守軍困獸猶斗，一時難以攻克，也是情理之中。”

李元吉則陰惻惻地說道：“父王，不如讓孩兒率軍再攻一次，定將那衛文升的頭顱取來獻給父王！”

李淵冷哼一聲，正欲發作。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報——”

一名探馬連滾帶爬地沖進帳內，神色驚惶，聲音嘶啞：“啟稟唐王，大事不好！”

“長安城東三十里外，發現大股隋軍，正向我軍大營急速逼近！”

李淵猛地站起身來，雙目圓睜：“隋軍？哪來的隋軍？”

探馬喘著粗氣，急聲道：“旗號為‘齊’，領軍之人，似乎是……是隋室齊王，楊倓！”

“什么？！”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淵，連李建成與李元吉都同時臉色大變。

楊倓？！

他不是應該在江都與獨孤家聯姻，或是揮師去救洛陽嗎？

“他不去救援被我二弟圍困的洛陽，跑來長安做甚？！”李淵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與不解。

李建成眉頭緊鎖，在短暫的驚愕之后，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沉聲道：“父王，我明白了。”

“楊倓此舉，必是圍魏救趙之計！”

他走到地圖前，指著洛陽與長安的位置：“我二弟兵圍洛陽，楊倓若直接救援，必與我二弟陷入苦戰，勝負難料。”

“故而，他反其道而行，率軍直撲我軍根本所在的長安，是想逼迫我等回援，從而解了洛陽之圍！”

李淵聞言，臉上吃驚的神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屑與冷笑：“圍魏救趙？好大的膽子！”

“他帶了多少兵馬？”

探馬顫聲道：“約莫……三萬。”

“三萬？”李淵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長安城外，有大軍十萬！他楊倓帶著區區三萬人前來，難道是來送死的不成？！”

一直沉默的李元吉，此刻卻幽幽開口了。

“父王，大哥，孩兒以為，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

他的目光陰鷙，帶著一絲審慎：“楊倓此人，詭計多端，絕非魯莽之輩。他敢帶三萬隋軍前來，便絕不是來送死的，必然……另有所圖！”

李元吉的話，讓帳內狂熱的氣氛稍稍冷卻。

確實，從江都到長安，楊倓的每一次出手都出人意表，讓人防不勝防。

李建成目光閃動，心中念頭急轉，他知道，這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他當即上前，對著李淵慨然抱拳，朗聲道：“父王！”

“楊倓狂妄自大，竟敢以三萬之眾挑釁我十萬大軍，正是自取滅亡！”

“孩兒請命，愿率本部兵馬，前去阻擊楊倓！”

“定將其三萬隋軍盡數殲滅于長安城下，生擒楊倓，以壯我大唐軍威！”

李淵深邃的目光落在李建成身上，心中早已洞若觀火。

他豈會不明白李建成的這點心思？

這番慷慨請戰，為的不僅僅是大唐，更是為了他那儲君之位。

李淵的腦海中，不由得閃過遠在洛陽城下的次子，李世民的身影。

從太原起兵，到席卷整個河東，再到勢如破竹兵臨長安城下，這一樁樁震動天下的赫赫戰功，大半都出自于他這個二兒子之手。

論行軍布陣，用兵之道，李世民確實是當世罕見的奇才。

然而，李淵的目光重新落回長子李建成身上。

身為長子，建成性情穩重，坐鎮后方，安撫流民，穩定政局，同樣功不可沒。

要論用兵，其實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況，如今世民功高，威望日隆，他身為父親，身為君主，必須做到平衡。

讓建成豎立軍威，穩固其儲君之位，是勢在必行的一步。

眼前這場迎擊楊倓的戰役，既是兇險的考驗，也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心中權衡利弊，李淵眼中的復雜神色終于斂去，化為一片決斷。

“好。”

李淵緩緩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帥帳中顯得格外沉穩。

“既然你有此決心，孤便允你所請。”

李建成的臉上，瞬間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狂喜。

“謝父王！孩兒定不辱使命，必將楊倓首級取來，獻于父王面前！”

李淵微微頷首，目光掃過意氣風發的李建成，又看了一眼旁邊神色陰沉的李元吉。

“孤撥給你五萬精兵。”

“命薛萬徹為你的副將，務必將這支來犯的隋軍，給孤全殲于此，一個不留！”

“孩兒遵命！”

李建成轟然應諾，滿心都是即將建立不世之功的壯志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