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時節,總見青苔悄然漫過階前。苔痕在墻垣上寫下無人能解的篆書,仿佛命運在天地間布下的暗語。三千年青銅器上的云雷紋輾轉至今,仍在訴說著那個永恒的謎題——當個人才情遇上時代棋局,究竟是誰在撥弄命運的經緯?
青史長卷里藏著太多錯位的時光。王勃二十七歲寫下《滕王閣序》,落霞孤鶩的絕唱震古爍今,卻在南渡交趾的驚濤中化作一縷青煙;蘇軾泛舟赤壁時四十七歲,早已褪去少年意氣,卻讓大江東去的浩嘆永遠鐫刻在月涌星垂的江天之間。這些交錯的光影里,才華如明珠投暗,又似寒梅映雪,終在某個不期然的轉角綻放異彩。
汴梁城外的垂柳見過太多落寞背影。姜子牙垂釣渭水時須發皆白,若非文王車輦碾過春泥,那柄直鉤釣起的不過是寂寞流年;張騫鑿空西域前,長安酒肆里已有無數商賈在葡萄美酒中消磨壯志。歷史總愛在某個黎明掀開帷幕,讓久候的星辰突然璀璨,卻讓更多等待者永遠站在暗處。
但命運從不該是絕望的深淵。敦煌藏經洞里的無名畫工,用千年時光在壁畫上凝固飛天;寒山寺外的漁火,照見過多少未留姓名的詩人。他們或許不曾等到驚雷破空,卻在等待中讓生命化作溫潤的玉石。就像江南園林里那些虬曲的梅樁,百年風霜刻滿傷痕,卻在某個清晨忽然綻放滿樹清芬。
春夜獨坐,看檐角銅鈴在風中輕顫。忽然懂得太史公“究天人之際”的深意:人生如棋,我們既是執子者亦是棋子。不必問命運何時擲下骰子,且將胸中丘壑化作硯中松煙,在等待的時光里,讓生命本身成為最美的落款。那些未曾等到春風的種子,終會在時光深處開成永恒的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