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浸了藥汁的棉紗，沉甸甸地壓在藥王谷的青瓦檐角。林墨蹲在井臺邊刷洗藥瓶，指節被冰水泡得發紅，昨夜老吳指尖滲血的畫面仍在眼前晃動——那滴血珠落地時竟化作螢火蟲，此刻正在柴房墻縫里明明滅滅。

“哥！你聞聞這個！“林雨貓著腰鉆過晾藥架，破舊的裙裾沾滿晨露。她捧著個豁口陶罐湊到兄長鼻尖，罐底歪歪扭扭的“林氏“二字在晨光中泛著青痕，正是父親用斷刀刻下的印記。

藤條抽在門框上的脆響驚飛了檐下麻雀。周扒皮油亮的禿頭探進柴房，腰間鑰匙串撞得叮當亂響：“兩個小崽子偷懶！今日采不夠五斤龍涎草，老子把你們剁了喂蛇窟的赤鏈蛇！“

林墨攥著陶罐的手緊了緊。晨霧中，老吳佝僂著背在曬藥坪走動，殘缺的右臂掃過青銅鼎時，鼎身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細紋。一粒琉璃眼珠從裂縫中滾落，在青石板上彈跳著停在林雨腳邊。

“這眼珠會動！“小丫頭剛要伸手去撿，老吳的煙袋鍋已挑開她的指尖。獨眼老漢彎腰拾起眼珠，渾濁的瞳孔映著晨光：“二十年前，你爹用這窺天目看過焚天谷的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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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魂崖的陰風卷著腐臭，龍涎草在背陰處泛著青紫幽光。林墨將麻布纏滿手掌，鐮刀剛割下一叢毒草，忽見巖縫里卡著塊銹跡斑斑的鐵牌。“玄天外門“四個字像是被利刃生生刮出來的，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血痂。

“當心頭頂！“

老吳的煙袋鍋打偏墜落的碎石。林墨抬頭望去，獨臂老漢蹲在崖頂，斷臂處的青銅紋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游走，竟與青銅鼎上的云雷紋如出一轍。

林雨的尖叫刺破山風。三具白骨嵌在赭色巖層里，頭骨天靈蓋各插著九根銀針，針尾系著的紅繩早已褪成慘白。最外側的骸骨蜷縮如嬰，指骨間還攥著半塊發黑的黍餅，齒痕間殘留著絕望的咬痕。

“血飼術的祭品。“老吳往崖下拋了顆石子，驚起禿鷲撲棱棱飛散，“玄天宗用叛徒的血肉滋養藥田，這崖下的龍涎草才生得這般毒辣。“

山風裹著腐臭掠過藥簍，林雨突然彎腰干嘔。林墨扶住妹妹時，發現她后頸多了道紅痕——昨夜螢火蟲停留的位置，此刻正滲出蛛網般的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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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梆子聲悶如喪鐘。林墨貼著墻根摸到后山，露水浸透的草鞋踩在青苔上直打滑。歪脖槐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老吳正將銀針刺入皸裂的樹皮。暗紅液體順著刻痕蜿蜒，漸漸凝成殘缺的星圖。

“這是改良的血飼術。“老吳的獨眼映著冷月，斷臂處的青銅紋如水銀流動，“當年你爹為保圣女血脈，把半塊輪回盤......“

燈籠的火光突然撕裂夜幕。周扒皮脖頸處的九重天刺青猙獰畢現，鐵衛的彎刀映出林墨蒼白的臉。“吳青陽！圣子候你二十年了！“藥谷管事的獰笑扯動臉上橫肉，腰間鑰匙串在廝殺聲中叮當亂響。

老吳的斷臂驟然暴起青銅鎖鏈，絞住兩名鐵衛的咽喉。林墨抱起妹妹滾進灌木叢時，聽見金屬入肉的悶響。周扒皮捂著眼睛慘叫，指縫間滲出的黑血散發出噬心草的苦腥——正是今晨曬藥坪缺失的那三斤毒草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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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鼎在黎明時分炸成碎片。老吳將染血的《玄天煉器譜》塞進林墨懷中，鼎身碎片割破他的粗布衫，心口的青銅紋如毒蛇游向脖頸：“去焚天谷找鐵手張，就說......“

暗河的腥臭嗆得林雨劇烈咳嗽。小六舉著火折子在前引路，躍動的火光映出洞壁抓痕：“東南七丈，林氏工坊。“潦草的字跡旁刻著半枚帶血指印，與陶罐底的“林氏“二字筆鋒相同。

激流中突現漩渦，三百冰棺如幽靈船隊浮沉。林墨懷中的陶罐碎片突然發燙，棺蓋縫隙滲出的金線與青銅鏡共鳴。巨石轟然砸落的剎那，小六拽著林雨堪堪避開，墜落的火折子映出冰棺中母親蒼白的臉——她的指尖正在棺蓋上劃出新月狀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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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天谷的焦碑烙著“混沌靈根者死“，林墨的掌心血在“死“字上暈開，顯出刮痕掩蓋的“圣女血脈可入“。鐵手張的跛腳碾過滾燙的火山巖，鐵錘砸向山壁的轟鳴驚起滿谷寒鴉。

地火噴涌十丈，三百冰棺在烈焰中重組星陣。青銅鏡映出二十年前的幻象：林父將半塊銅鏡嵌入劍柄，火星濺在泛黃的《煉器譜》上。鐵手張的琉璃右眼倒映著沖天火光：“你爹賭命換來的火種，該由你點燃！“

九重天戰車碾碎云層時，圣子的誅仙劍距林墨咽喉僅剩三寸。冰棺中的母親驟然睜眼，腕間魔紋化作金線纏住劍身。林雨舀起寒潭水潑向通紅的劍胚，蒸騰的白霧中錚鳴如龍吟——斬魔劍出鞘的剎那，白鶴銜著半塊青銅鏡穿過火幕，染血的羽翼拂過母親恢復血色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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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龍涎草在晨露中舒展新葉。林墨蹲在重生的藥田里除草，掌心灼傷的紋路與青銅鏡背的星圖悄然重合。林雨哼著歌謠喂食仙鶴，那畜生近來總往谷口焦碑丟野果，果核在碑腳生了嫩芽，枝頭掛著去年周扒皮丟失的玉簪。

“該換藥了。“陳氏捧著藥匣走近，腕間魔紋淡如煙痕。她指尖撫過兒子掌心的疤，忽然怔住——那疤痕的走勢，竟與二十年前圣女分娩時抓破床板的抓痕分毫不差。

鐵手張的鍛鐵聲在山谷回蕩，火星濺在晾曬的《玄天煉器譜》上。泛黃書頁間夾著片焦黑的槐葉，葉脈紋路與老吳斷臂的青銅紋如出一轍。林墨望向新栽的歪脖槐，風過時，樹皮裂痕中滲出琥珀色的樹脂，在朝陽下泛著輪回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