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過村口界碑時，林墨已經蹲在溪邊淘洗第七筐赤血砂。十四歲少年凍得通紅的手指在刺骨溪水里翻攪，暗紅色砂粒在竹篩底積成薄薄一層——這是葬仙原獨產的煉器材料，黑水城的鐵匠鋪按兩收購，十筐砂石能換半斤粗鹽。

冰渣在麻布鞋底咯吱作響，林墨把最后幾顆完好的砂粒裝進皮囊。對岸枯柳下，貨郎老周正跟王寡婦討價還價，驢車上蓋著防霜的草席突然被掀開，露出半截刻著符文的青銅殘片。

“墨哥兒！“老周揮舞著豁口陶碗喊道，“上回你要的《東荒拾遺錄》捎來了！“

少年在褲腰上蹭了蹭手，接過用油紙包了三層的舊書。書頁間夾著片血楓葉，葉脈里凝著金絲——這是他在葬仙原撿到的，據說沾過上古仙人的血。

“聽說了嗎？“老周壓低聲音，“紫霄閣要在黑水城建分壇，說是要廣招門徒......“

林墨數銅錢的動作頓了頓。去年他偷跑去測靈根，測靈石沉寂如死灰。看守修士的嗤笑混著麥芽糖塞進掌心：“廢脈之體，不如早學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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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二刻，林墨蹲在自家灶房熬藥。陶罐里翻滾的褐漿泛著苦味，這是用三斤赤血砂換回的養肺散。母親陳氏靠在門框上咳嗽，腕間舊傷又滲出血絲——上月為采懸崖上的七葉蓮，被羅家靈寵鐵爪鷹所傷。

“墨兒，多留些藥......“

“大夫說這方子需連服半月。“少年攪動藥匙的手很穩，“后山陷阱里還有只雪兔，晚些拿去市集......“

村東頭突然傳來駝鈴急響。林墨閃電般將藥罐藏進地窖，轉身時妹妹林雨已經鉆進他懷里。八歲的小丫頭牙齒打顫：“哥，是收稅隊的赤鱗馬......“

三匹異獸踏碎石板路，馬背上修士的錦袍繡著猙獰鬼首。領頭人甩出玄鐵鏈纏住曬藥架，輕輕一抖，百年老槐攔腰折斷：“寒溪村欠羅家的礦稅，今日該結了。“

里正顫巍巍捧上賬簿：“仙長明鑒，今春礦洞滲水......“

鞭影閃過，老人臉上多出道焦痕。修士掌心躍動幽藍火苗：“午時三刻前，要么交夠二十斤寒鐵......“他目光掃過孩童們，“要么交人。“

林墨捂住妹妹耳朵，余光瞥向地窖——那里有他攢了半年的青銅殘片，熔煉后約莫能出五斤靈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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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過半，林墨背著竹簍出現在葬仙原亂石灘。朔風卷著猩紅砂礫拍打面頰，他緊了緊裹著碎玉的護身符——這是母親用古戰場殘玉串成的鏈子，每當靠近煞氣便會發燙。

斷龍巖下，獨臂的趙瘸子正在烤火。焦黑樹根串著不知名獸肉，油脂滴在火堆里噼啪作響。

“小娃子，“老人用斷刀敲打巖壁，“西邊黑水溝去不得，前日有伙散修被地煞吞了。“

林墨遞上半塊雜面餅：“趙叔可見過這種紋樣？“他在沙地上畫出青銅殘片上的云雷紋。

老人獨眼驟縮，斷刀猛地插進沙地：“十五年前，玄天宗修士佩劍上......“話音戛然而止，他抓起酒囊猛灌，“快下雨了，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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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三刻，林墨跪在斷龍巖裂縫中。鐵鎬與巖壁碰撞的脆響驚飛禿鷲，暗青色金屬板逐漸顯露——這是五年來最完整的法器殘片，表面藤蔓狀符文明滅不定。

“叮！“

腰間碎玉鏈突然炸開。九枚殘玉懸浮成環，玉中血絲匯聚成符。少年踉蹌后退的剎那，整片巖壁浮現青銅巨鏡虛影，鏡面裂紋中涌出金色霧靄。

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猩紅煞氣如巨蟒破土。林墨抱緊殘片滾下山坡，后頸突然灼痛——崩碎的玉粉滲入肌膚，在眉心凝出火焰金紋。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巖壁上爬滿青銅色根須，宛如活物般向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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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三刻，林墨在自家炕頭驚醒。月光透過窗紙投在墻上，映出個扭曲的銅鏡輪廓。他伸手觸碰額間凸起的紋路，指尖突然竄起幽藍火苗。

灶房傳來瓷器碎裂聲。

母親呆立在滿地陶片中，染血的帕子上粘著青銅殘片。她顫抖的指尖撫過云雷紋，眼神恍惚如墜噩夢：“這紋樣......和你父親失蹤那日......他懷里也藏著......“

窗外忽然響起夜梟哀鳴，村中所有銅鏡同時炸裂。林墨沖出屋門時，看見葬仙原方向升起九道血色光柱，夜空被映得宛如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