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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瓷花瓶

我注意到擺在一旁的那個白瓷花瓶。

是老張頭的那個。

吳多財并沒有像老張頭那樣,緊緊抱著花瓶,花瓶是擺在他躺著的床邊破木桌子上的。

“吳多財他……”我走到吳多財老婆身邊,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是怎么死的,你有沒有看到?”

他老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婆,常年的勞作讓她臉上的皺紋極深,就像黃河邊上溝溝壑壑的山坳。她抬起頭看著我,本就迷蒙的老眼被淚水糊了一層,更顯得不可捉摸。

她像是看不清的樣子,仰著頭湊近了看我,淚水順著眼邊的溝壑躺了下來。

我突然有點于心不忍,剛剛才喪夫,現在又要被我追問這么對死者不敬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只會在她心口上戳一刀吧。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她像是看清了我的模樣,失心瘋了一般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死死地抓住我肩膀,口中還發出憤怒的叫喊:“對!就是你!”

我被她嚇了一跳,她十根干枯粗糙的手指緊緊地扣著我的肩膀,透過我身上薄薄的衣料我都能感覺到她手指上的皮膚,像大旱天的土地,片片皸裂。即使隔著衣料,我也被她的雙手摩擦的生出火辣辣的疼來。

一時間我竟然掙脫不出來,被她用力地搖晃著肩膀,我感覺我的腦漿都要被她給搖勻了。

好在房間里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其他人見到她如此反常,連忙撲過來把她和我分開。

即使是被兩三個人摁在了桌子旁,她也不肯死心似的朝我伸著雙手,爪子一樣的雙手隔空拼命地向著我抓來。

“就是你!就是你!”

“是你害死了我們!”

她像瘋了一樣沖我尖聲咆哮著,桌子被她在掙扎中推翻,那個白瓷花瓶眼見就要落地摔碎,一直在一旁插不上手的牛大娘眼疾手快地伸手撈住那花瓶,瑟縮著躲到了角落里。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情況,說是邪祟作怪又不像,現在可是正午,陽氣正盛,有什么邪祟能在這個時候出來興風作浪?

但眼下她近乎癲狂地掙扎著,眼看著上來抓著她的人就要控制不住了,我咬了咬牙走上前去,一記手刀劈在她后脖子上。她兩眼一翻,這才像爛泥一樣緩緩倒在了別人懷里。

牛大娘這時才畏畏縮縮地靠過來:“吳二嫂這是怎么了?”她上下打量著昏死過去的吳二嫂,手里卻還緊緊抱著那個花瓶。

我看了看她抱著的花瓶,心里頭突然一動,這些人要么死要么瘋,好像都有一個共同點……

當年被黃河決堤沖出來的那些明器,這些人好像都接觸過。

但是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年,他們才接二連三的出事呢?

一時間我腦子里閃過無數念頭,但紛紛擾擾就像老樹盤根,一時半會根本理不清。

“牛大娘,你把那花瓶抱那么緊做什么?”我朝著牛大娘伸出手,“你還沒發現這瓶子就是個禍害?到誰家誰家死人,你抱那么緊小心下一個就是你。”

牛大娘臉色驟然起了變化,她用力地往地上吐著口水:“呸!呸!呸!”

“陽子你說什么不吉利的話!”

“枉你吃了我那么多烤玉米,現在還咒起我來了!”

我無奈地笑了笑,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嚴肅一點:“牛大娘,我不是在咒你,我說的難道有錯嗎?”

“這花瓶先是在老張頭家里放著,老張頭死了,然后被吳多財拿回家,他們兩口子一個死一個瘋。”

“剛才吳多財嘴里吐出來那口黑血你看到沒有,你知道那是為什么嗎?”

牛大娘半信半疑,抱著花瓶的手也沒有先前那么緊。她看了看昏倒在一旁的吳二嬸,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睜著眼張著嘴的吳多財——那口黑血還掛在吳多財嘴角,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惡臭。

“那你說是為什么?”

我腦中想起了爺爺曾經教我辨尸時的場景。

他說過,人死若是壽終正寢,那就是雙眼閉合,嘴巴微張。如果是懷有怨氣,那就是眼不能寐,口鼻不暢,即使是被外力合住了嘴巴,那一股怨氣也會硬生生逼出一口心血出來。

“吳多財這是有怨氣死的……”我看了一眼吳多財的死相,肚子里又開始翻騰,連忙移開視線,沖著牛大娘說道,“他要是突然暴斃那就不會帶著怨氣,那就應該……”

我沒有把話說完,牛大娘已經把花瓶遞在了我眼前,嘴里慌慌張張地說:“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這花瓶你們誰要誰去拿吧!”

其他幾個人都恨不得躲得遠遠地,哪里愿意靠近半分。

我犯起了愁,這花瓶的問題如果不解決,肯定是一個大麻煩,我并沒有立刻接過花瓶,而是抽出隨身攜帶的紅布,把花瓶給包裹住,才敢握住。

盡管是隔著一層紅布,我都可以感受到白瓷花瓶的冰冷,這玩意,有古怪!

接過那個花瓶,我又看了看之前扶住吳二嬸的兩個大娘,老人家總是更相信這些東西的,更何況我說的也沒錯,這花瓶到了誰家誰家就死人。

只要不是傻子,都會覺得這花瓶是個不祥之物。

見我把花瓶真收走,那兩個大娘眼里雖然有點不舍,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這東西還是你收著吧,陽子你跟了你爺爺那么多年,這東西要是……”她似乎在想要怎么形容,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東西要是真有什么邪性,你應該有辦法吧?”

我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手里的花瓶。

雖然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這些當年被沖出來的明器在作怪,但是……我一時半會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

爺爺曾經一再叮囑過,不要去碰那些東西,但是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告訴過我為什么,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強調,那些東西不能碰。

跟著爺爺學了這么多年的看山定穴,紅白嫁娶,請神送魂的東西,我其實一直也在思考當初爺爺為什么要這么堅決地不允許碰這些明器。

按照墓葬的習俗,下葬的地方一定是要挑一個風水寶地的。這些墓穴里沖出來的陪葬品,個個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看起來在這里落墓的那人身份應該也是不俗,那這至少說明,他選的這個地方風水肯定很好。

但前人肯定算不到黃河水改道這回事的,墓穴一毀,風水被破,這墓穴的主人必然是有怨氣的。

我盯著手中的花瓶,喃喃道:“你們身上,肯定是附著那西去之人的怨氣……”

那花瓶上印著彩色的圖案,描繪的是一只鳳凰振翅高飛的模樣,我死死地盯著那只鳳凰:“只是你為什么怨氣如此之大……以至于要置人于死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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