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聽罷玉帝之言，非但不惱，反倒咧嘴一笑：“玉帝，俺老孫倒要問問，你坐在這凌霄寶殿上頭，圖的是個啥？”

這一問倒把玉帝給問住了。

他原想著這猴頭定要暴跳如雷，沒成想竟反過來將他一軍。

玉帝怔了怔，順口答道：“自然是維系三界綱常?！?

這話他說了千萬遍，早刻進骨子里了，自覺這些年來也當得起這份差事。

誰知孫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冷笑道：“哦？那你倒是說說，何為三界？”

那邊托塔天王早就按捺不住，寶塔往案上一拍：“潑猴休要胡攪蠻纏！你殺害武曲星君罪該萬死，還敢在此饒舌！”

說著轉向玉帝就要進言：“陛下......”

玉帝卻一擺手止住他話頭。

此刻他倒真被勾起了興致，想聽聽這猴子能說出什么花樣來，便耐著性子道：“自然是地府、人間、天界，這三界便是三歲孩童也曉得。你既已位列仙班，怎會不知？”

孫悟空咧嘴一笑，金箍棒在手中轉了個圈：“俺老孫自然是知道的，可你玉帝老兒知不知道，那可就難說嘍！”

玉帝眉頭一皺，心中不悅，自己明明說了三界是天地人三界，這猴子怎么還胡攪蠻纏？

他冷哼一聲：“好，那你說說，何為三界？”

孫悟空把棒子往肩上一扛，懶洋洋道：“三界？不就是天、地、人三界嘛！”

玉帝一聽，頓時火冒三丈，這潑猴分明是在戲耍自己！

他當即就要下令讓金甲神將拿下這猴子，拖去斬妖臺問斬。

可還沒等他開口，孫悟空卻又說話了，這一回，語氣陡然凌厲起來。

“玉帝，你既然知道三界是天、地、人，口口聲聲說要維系三界，可你維系到哪兒去了？”

玉帝剛要反駁，孫悟空卻根本不給他機會，聲音如雷，字字誅心。

“第一，凡間百姓受苦受難，餓殍遍野，妖魔橫行，你身為天庭正主可曾管過？香火照收，卻讓凡人白受供奉，人界你管好了嗎？”

“第二，這天庭里頭，多少神仙披著仙袍干著妖魔的勾當？仗著神位欺壓良善，貪贓枉法，天界你管好了嗎？”

“第三，那棘天君作惡多端，地府抓了他多少回？可每次前腳剛押進閻羅殿，后腳就被武曲星君提走，借尸還魂繼續禍害蒼生！地界你管好了嗎？”

話音一落，凌霄殿內鴉雀無聲。

玉帝張了張嘴，竟一時語塞。

托塔天王臉色漲紅，手中寶塔嗡嗡震顫，厲聲喝道：“潑猴！你不過是個看園子的猢猻，三界大事何時輪到你指手畫腳！”

孫悟空卻不惱，反而嬉皮笑臉地掏掏耳朵：“李天王，你現在是神仙，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讓你變回凡人，你還敢說這話不？”

“你......”托塔天王一時語塞，舉著寶塔的手僵在半空。

殿中眾仙官也都神色各異，他們哪個不是從凡人修煉上來的？

誰沒經歷過被妖魔嚇得瑟瑟發抖的日子？

玉帝見氣氛僵持，忽然話鋒一轉：“李愛卿，方才你說天蓬元帥阻攔你救援武曲星君，可有此事？”

托塔天王如蒙大赦，連忙躬身稟報：“千真萬確！臣正要擒拿這妖猴，救下武曲星君，那天蓬竟橫插一杠，二話不說就攔住去路。若非如此，武曲星君也不至于......”他說著狠狠瞪了孫悟空一眼。

玉帝聞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如此說來，那天蓬元帥才是罪魁禍首！來人啊，速速將那天蓬元帥給朕綁來問罪！”

殿前金甲神將齊聲應諾，當即就要去擒拿天蓬元帥。

就在此時，只見孫悟空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攔住眾神將。

他眼疾手快，一把奪過神將手中的捆仙繩，轉身來到玉階之下，昂首挺胸道：“玉帝，要綁就綁俺老孫！此事與那天蓬元帥何干？”

玉帝揉了揉眉心，無奈道：“猴子，李天王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此事主要罪責在那天蓬元帥身上，你莫要再胡攪蠻纏?！?

他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疲憊，顯然是對這潑猴既說不過，又壓不住，偏生對方還占理。

托塔天王見狀，怒目圓睜，大步上前就要從孫悟空手中奪回捆仙繩。

他雙手緊握繩索，運足神力猛地一拽，卻見那繩子紋絲不動，反倒把自己帶了個趔趄。

孫悟空察覺到身后的拉扯，回頭沖托塔天王齜牙一笑，做了個夸張的鬼臉，突然暴喝一聲：“呔！”

這一聲如雷霆炸響，驚得托塔天王渾身一顫，不由自主松開了手。

玉帝在寶座上看得真切，不由得扶額長嘆：“潑猴啊潑猴，你這般胡鬧究竟為何？”他攤開雙手，滿臉都是無可奈何的神色。

孫悟空將捆仙繩往肩頭一甩，昂然道：“那日在荊棘山與托塔天王交手的正是俺老孫！”

他金睛圓睜，火眼灼灼，渾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玉帝眉頭緊鎖，沉聲道：“李天王分明指認是天蓬元帥，怎會是你這猴子？休要在此胡攪蠻纏！”

話音未落，只見孫悟空“嘿嘿”一笑，從腦后拔下一根毫毛，放在嘴邊輕輕一吹。

霎時間，一道白煙騰起，待煙霧散去，竟現出一個與天蓬元帥一般無二的身影，那圓滾滾的肚腩頂著亮銀鎧甲，九齒釘耙斜扛在肩，連走起路來大腹便便的模樣都分毫不差。

這“天蓬元帥”拍著锃亮的腹甲，晃悠著走到孫悟空身旁站定，還故意甕聲甕氣地清了清嗓子。

孫悟空得意地撓了撓耳朵，沖玉帝擠眉弄眼：“如何？老孫這變化之術，可還入得陛下法眼？”

孫悟空將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挺直腰板道：“那日與托塔天王交手的，正是俺老孫用毫毛變的分身，與天蓬元帥沒有半根毫毛的關系。”說著他咧嘴一笑，把捆仙繩往玉帝跟前一拋，“要綁就綁俺老孫，俺老孫認了！”

他大大咧咧地轉過身去，把雙手往背后一背，還故意晃了晃毛茸茸的腦袋：“綁吧綁吧，俺老孫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算好漢！”那副混不吝的模樣，倒像是等著領賞似的。

玉帝聞言，不禁扶額長嘆：“唉——”這一聲嘆息拖得老長，仿佛要把滿腹的無奈都嘆出來似的。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龍袍袖口隨著動作輕輕擺動，連頭頂的十二旒冕冠都跟著晃了晃。

“這潑猴...”玉帝低聲嘀咕著，龍須微微顫動。

他抬眼看了看梗著脖子等綁的孫悟空，正要揮手示意金甲神將上前綁人，忽見殿外祥云繚繞，一名當值仙官急匆匆進來稟報：“啟稟陛下，七仙子求見！”

玉帝抬到半空的手勢頓時一滯，眉頭微皺間顯出幾分詫異。

殿內眾仙也紛紛側目，交頭接耳起來。

孫悟空聞言耳朵一抖，原本背著的雙手也松開了，金睛滴溜溜轉著望向殿門方向。

玉帝沉吟片刻，終究還是收回手勢，沉聲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