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路明非仿佛埃萊克特拉主教，原本癱坐在椅子上的腰背微微挺起，隨后又像是被生活壓彎了一半朝向桌面佝僂，兩手抱著腦袋，表情來回變換，最終露出釋然笑容：

“……我寫不出來。比起假冒偽劣的邪神頭子，我只是一個在文學社讀白人女性向書籍的普通理事而已，尊名之類高大上的東西半點也不敢觸碰。”

“沒讓你想尊名。”假冒偽劣的邪神眼角抽搐，恨不得給路明非以“白爛話之主”作為尊名基石——以后旁人見到“觀眾”序列的非凡者就會滿眼恐懼，像修行了閉口禪一樣雙唇緊閉，生怕受到白爛話之主的注視，變成大便之后都要和排泄物討論形狀和美感的奇怪生物。

“我只是想和你復盤一下今天的塔羅會。”克萊恩深呼吸之后說，“順便問一下，你和‘正義’小姐之間又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要篡改她的記憶？”

其實也沒什么好復盤的，“皇帝”和“愚者”之間復雜的合作基調已經確定，這兩位“復蘇的古神”各取所需，在某些方面針鋒相對卻又點到為止是很合理的情況，畢竟兩位神明同氣連枝、相親相愛在這個世界反倒少見。

至于有關“皇帝”先生的尊名……

在場非凡知識儲備最充足的“倒吊人”先生都沒有提出疑問，克萊恩也就不打算繼續解釋，就像舞臺上的戲碼已經落幕，接下來看客如何評價也不是主演們能夠影響的東西，不過根據對方以太體和星靈體所展示出的情況來看，“倒吊人”多半是被帶偏了——

大致就是“愚者”先生復蘇程度更高，但暫時還無法影響現實；“皇帝”先生復蘇狀態很差，甚至失去了絕大多數記憶，但能夠穩定出現在現實當中之類的，可以不做理會……

“總之，有些話我不方便問，但你可以。”克萊恩做出總結。

“那我不成你小號了嗎？”路明非挑眉，話鋒一轉：“說起來，你能自己捏一個小號出來嗎？”

克萊恩向后靠去，像是在閉目養神，可灰霧中卻逐漸浮現出一道扭曲的黑影，最終形成身穿黑色燕尾服，戴半高絲綢禮帽的成年男性。就是表情太過呆滯，行動也過于遲緩，就像石膏像一樣毫無生機地站在原地，就算有灰霧遮掩也能明顯看出它不對勁。

要是這貨能像路明非一樣說廢話就好了。克萊恩按了按額角，揮手驅散人影，聳肩道：“如你所見，暫時不行。”

“那就等以后再說吧。”路明非仰頭看向灰霧后的深紅色星辰，就像回到了市郊的公寓樓頂，CBD區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將天穹都染上色彩，其瑰麗程度與現在不遑多讓。但他其實沒有多懷念，只是伸手在桌面上做出敲擊動作，抱怨道：

“老黃怎么沒把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再往前推一段呢？要是發展到信息時代就有游戲可以玩了……到時候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電子競技的皇帝，認真起來無敵手’……”

“時間有限吧？”克萊恩接話，“能將這個世界推到蒸汽時代已經很厲害了，之后就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電子游戲現世。”

“很難，而且年齡也是個問題。”對于電子競技來說，二十歲和十八歲都有著顯著區別，超過二十歲之后更是每一天都在朝著“老將”和“退役”這兩個詞匯靠近，就算路明非身體特殊，能夠保持活力，但那時候有沒有興致也還不一定，“而且我大概率是沒能力陪你玩了。”

“無所謂啦~”路明非毫不在意地揮手，“游戲最高的配置就是朋友，要是老黃還活著，拉上你們倆斗地主都行……”

可惜羅塞爾大帝已經死了。克萊恩腦袋里突然蹦出這樣的念頭，穿越之后看到的第一句話也出現在眼前——“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漆黑深沉的古赫密斯文仿佛詛咒一樣在他的腦海里轟然作響，脫口而出：

“萬一我也死了呢？”

“……”

灰霧空間中的氣氛突然沉重起來。路明非本想吐槽對方沒必要用上天地同壽大法，告訴他如果沒有“老鄉”的生活會多么悲慘，順便調侃一下就算死也要記得把“犯罪記錄”之類的東西清空，免得像老黃一樣遭到后人恥笑……

可路明非張不開嘴。

死亡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沉重，佛朗西斯科被高跟鞋踩爆腦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并不感到恐懼，仿佛他人生命的終末在路明非眼里不值一提……

但要是換到克萊恩、安東尼大主教、奧黛麗乃至埃萊克特拉主教等人，他就有些無法接受。就像暖風從靜湖掠過會留下粼粼波光，碎葉從古林間漫步而過可刻下圈圈年輪，他們也在路明非心里占據了一片位置。

以至于提到死亡時，男孩的喉嚨堵了起來，好似咬碎的牙齒被吞進肚子，劃傷舌頭和聲帶，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血漬：“瞎說什么呢……你不是還要回家嗎？”

“嗯，回家。”克萊恩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很快就收斂情緒，故作揶揄地笑道：“現在可以說說你和奧黛麗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什么了吧？”

“一點小事。”路明非試圖強打起精神，但仍舊興致不高。

“總不能是‘今晚月色真美’或是‘這個妹妹我曾見過’之類的吧？”克萊恩狠下心來，決心要將對話氛圍拽回逗捧人生的境地，深沉道：“可不要重蹈老黃的覆轍啊……”

“放心，不會。雖然我也不是什么體面人，但不體面到老黃那種程度也太離譜了……暫時就以抱著美女都能坐懷不亂的柳老爺子當作偶像吧。”路明非覺得被一個大男人安慰有點惡心，但又有點感動，不想再繼續散發負面情緒，于是隨手指向一顆深紅星辰：

“那邊有人在呼叫‘愚者’先生了，你先忙，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