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涌的橘香

放學鈴響過二十分鐘后，劉歡還在教室里埋頭整理辯論賽資料。田豪站在走廊陰影里，數(shù)到第三遍窗戶上的雨痕——他本該直接去打工的便利店，但王浩那群人放學時嘀咕的“校門口見“讓他挪不開腳步。

“豪哥？“劉歡突然推開門，懷里抱著一摞文件夾，“你怎么還在？“

田豪的視線掠過她耳后新?lián)Q的檸檬黃發(fā)繩，落在窗外操場上幾個晃動的黑影上?！?..下雨了?！八f過一把黑傘，傘骨處纏著膠布——這是他唯一的一把傘。

劉歡眨眨眼：“那你呢？“

遠處傳來口哨聲。田豪看見王浩和三個陌生男生勾肩搭背地走進校門，其中染金發(fā)的那個正把玩著打火機，火苗在雨幕里明明滅滅。

“快走?！疤锖劳蝗粨屵^文件夾，把傘塞進劉歡手里，“西門今天檢修，走東門?！?

“可東門要繞遠路...“劉歡話音未落，金發(fā)男生已經(jīng)踹開了教學樓玻璃門。碎玻璃的聲響中，田豪猛地將她推進工具間。

（一）

儲物柜的霉味混著劉歡洗發(fā)水的柑橘香，逼仄空間里田豪的膝蓋抵著拖把桶。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王浩的聲音帶著黏膩的笑意：“歡歡？陳哥特意來看你的?！?

劉歡的呼吸驟然變急。田豪感到她手指無意識地掐進自己胳膊，校服布料下肯定要留下月牙形的淤青。他摸到墻角的鐵質(zhì)簸箕——上周值日時劉歡用它裝過粉筆頭，現(xiàn)在邊緣還沾著彩色粉筆灰。

“躲這兒呢？“金發(fā)男生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門縫外。工具間門被拉開時，田豪掄起簸箕砸在對方肩上，金屬碰撞聲驚飛了窗外一群麻雀。

（二）

雨下大了。田豪被按在潮濕的塑膠跑道上時，看見劉歡的白球鞋在視線邊緣劇烈晃動。王浩揪著她書包帶說的“當我女朋友就放過他“，被雨聲泡得發(fā)脹變形。

“放開她！“田豪掙扎著吐出嘴里的草屑。染金發(fā)的陳哥踩住他手腕。

話音戛然而止。劉歡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用那把黑傘尖端狠狠戳中陳哥后腰。趁對方吃痛松勁的瞬間，田豪抓起跑道上的碎石子揚向王浩眼睛。

（三）

他們跑過三個街區(qū)才停下。劉歡的馬尾散了，頭發(fā)濕漉漉貼在頸側，像條受驚的小河。田豪的校服扣子崩掉兩顆，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哈利波特》主題T恤——去年生日時姑姑送的，他一直舍不得穿。

“你流血了?！皠g突然伸手碰他嘴角。田豪這才嘗到鐵銹味，可能是剛才被按倒時磕到了牙齒。

便利店霓虹燈在雨中暈開成橘色光圈。田豪看著玻璃窗上他們的倒影：兩個狼狽的落湯雞，身后是越追越近的黑影。他摸到口袋里皺巴巴的二十塊錢——今晚的打工工資。

“分頭跑?！八彦X塞給劉歡，“坐出租車回家。“

劉歡卻攥住他手腕，指甲縫里還留著剛才打架時的紅漆，那是從王浩校牌上摳下來的。“一起。“她眼睛亮得嚇人，“我知道有個地方?！?

（四）

舊書倉庫的鐵門被劉歡踹開時，驚起一窩野貓。這里堆滿附近書店的滯銷書，劉歡每周三會來當整理義工。“我的秘密基地?！八龜Q亮應急燈，光線下漂浮的塵埃像被施了懸浮咒。

田豪的傷口在燈光下顯出青紫色。劉歡翻出醫(yī)藥箱，用棉簽蘸碘酒的動作比貼創(chuàng)可貼時輕柔十倍。“疼就說?！八盗舜祩?，氣息帶著跑累后的薄荷糖味。

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田豪看著劉歡睫毛投下的陰影，突然發(fā)現(xiàn)她右眉尾有顆小痣，平時被劉海擋著看不見?！巴鹾扑质切６！八蝗徽f，“明天我們可能會被記過?！?

裝碘酒的玻璃瓶突然被碰倒，在《百年孤獨》的書頁上洇出棕黃色地圖。田豪抓住劉歡的手腕，那里有圈明顯的勒痕。“值得?！八曇魡〉貌幌褡约骸?

應急燈突然閃爍起來。在光滅前的最后一秒，田豪看見劉歡耳朵尖變得通紅，像被晚霞染透的云朵。

（五）

第二天早讀課，全班都在傳王浩被警察帶走的消息。田豪摸到抽屜里有盒創(chuàng)可貼，印著歪歪扭扭的橘子樹圖案——明顯是手工畫的。底下壓著張紙條：“今天開始，我罩你。——LH“

班主任進來時，田豪正把創(chuàng)可貼往昨天擦破的手肘上貼。抬頭看見劉歡轉過來的笑臉，她新?lián)Q的葡萄紫發(fā)繩上，別著枚小小的金色飛賊發(fā)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