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燭火搖曳。
棋盤上黑白交錯，殺機隱現。
鎮國公指間黑子懸而未落，目光如刃，緩緩開口：“趙家此次救火建了大功，令郎英勇無畏，陛下必然又重賞，如今北疆異族林立，壓力頗大，不知令郎可有報國之志，馳援北疆。”
趙懷瑾笑意溫潤如玉，眼尾細紋如春風漣漪，仿佛只是閑談風月，唯有眸光深處閃過一絲銳利。
聽到敏感處，垂眸輕笑：“國公說笑了，犬子頑劣不知天高地厚，倒讓國公笑話，他還年少，尚未成家，若折了傷了，我趙家后繼無人，這萬貫家財只怕會惹千人爭，萬人奪。”
鎮國公落子時力道極重，棋子叩擊棋盤一聲脆響，仿佛斬釘截鐵的下令。
其手指偶爾敲擊案沿，節奏隱帶殺伐之氣，似在無聲施壓。
端起茶盞卻不飲，任由熱氣模糊了面容，淡淡道：“商道通天下，卻不知能否通人心？”
趙懷瑾執白子時指尖輕捻，棋子如蝶棲花枝般無聲落下，卻總卡住黑棋咽喉要道。
聞言，無奈嘆道：“棋局太滿，便無活路，天下又何嘗不是？”
趙懷瑾說話做事滴水不漏，綿里藏針，不露任何破綻。
鎮國公卻好似被抽走了精氣神，維持不住那高高在上的威嚴感，向趙懷瑾吐露心扉：“懷瑾，當年你趙家籍籍無名，我林家親自背書，讓你渡過了那次難關，此情，你認不認。”
試探已過，趙懷瑾也明白，重頭戲來了，他不再似之前那般滴水不漏，也主動露出破綻：“當年事，當年情，我趙家永不敢忘，當初的承諾，也永遠會兌現。”
當初趙家得罪權貴，趙懷瑾靠膽色和事實說服鎮國公相助，這才有了如今的趙家。
而趙懷瑾也是知恩圖報之人，他當初就許下諾言，日后鎮國公無論提出什么條件，他都會應允，如今也到了償還的時候了。
鎮國公直截了當，毫不拐彎抹角：“劉家有復燃之勢，接下來一年之內，你的獨子趙毅，隨我親自出征北疆，掃平異族，同時，不可為劉家提供任何臂助。”
林牧的死，讓鎮國公悲痛之余，更是多了一絲決然。
北疆如今可不太平，若任由發展，會成為夜孤鴻心腹大患，他如今年事已高，其四個兒子全部戰死，孫輩唯有林牧有大將之風，卻也在此次大火中被人挫骨揚灰，尸骨無存，他沒有時間再去培養一個繼承人了，他能做的，就是燃燒一個老將最后的輝煌，替夜孤鴻掃清阻礙。
趙懷瑾沒有猶豫，斬釘截鐵的答復：“好，此事我趙家應下了。”
得到滿意答復，鎮國公拱手一禮，拒絕了趙懷瑾相送，直接離去了。
看著鎮國公那老態龍鐘，不復當年之勇的模樣，趙懷瑾也頗有感慨。
趙家安家立命之本，就是信義，他趙懷瑾從不輕易許諾，但他的諾言，萬金也換不來。
他應允了的事情，就是原則，而趙懷瑾從不違背自己的原則。
……
夜孤鴻看著天機閣閣主傳來的情報，心底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陳暴龍沒有死，只是如今傷勢極其嚴重，至少半年內不可下床，一年內恢復不了巔峰。
這樣的情況，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陳暴龍重傷，但云夭和楚狂保住了性命，就是可惜了易雨，一代天闕巔峰的玄神，就這般死于非命，而且死前還成了違背道門信條的忤逆之輩。
夜孤鴻心中暗自起誓，以后無論如何，也要想盡辦法在道門的編年史上，使易雨是英雄的面目離世。
夜孤鴻悲痛之余，他也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新的一期天下武將榜即將出爐，而這一次，甚至還編排了修士榜，政客和統帥也第一次上榜，這一次榜單的發布，必然是天下震驚，而有此事吸引注意力，夜孤鴻的罪己詔也可以公之于眾了，再然后，就是對天主教的通緝追殺令，以及抵御北疆異族的殺胡令。
道門是優勝方，雖然沒有斬盡殺絕，但夜孤鴻也只能拿出自己的態度來，罪己詔，足以讓道門滿意，而有了這個態度，再加上大勢所趨，道門必然成為百家領頭羊，天主教，自然就成了道門首個打擊對象。
百家之風一止，就是天下人對他的看法，罪己詔，皇帝公開承認自己的不足，雖然對皇權有極大影響，要知道，當初的漢武帝下罪己詔，那可是他處于大一統的情況，而如今的夜孤鴻，主動把把柄遞給反叛家，一招不慎，就是全員皆反。
但也有利好一面，他此舉凝人心，而出征北疆也是為了讓自己在民間的風評提升。
當內部矛盾無法協調時，將矛盾向外轉移，就成了成本最低，見效最快的方式。
他甚至可借此良機，大擺黃金臺，千金買馬骨，贏得更多能人異士投效。
夜孤鴻這次雖然完敗，但道門的手下留情，給他留出了足夠大的操作空間。
此役過后，儒佛兩家危機感只會更重，畢竟道尊和四圣都還沒出手的情況下，他們就已經被全面碾壓，如果是完全體道門，恐怕，整個天下也要被其橫掃。
夜孤鴻的大腦高速運轉，想出了一條又一條的行動方案。
而劉家，夜孤鴻如今已然是自顧不暇，只是期望李世民和蒼州世家，可以多攔一下劉家，讓夜孤鴻緩過氣來，騰出手來，他將親自出征，蕩平劉家。
夜孤鴻晝夜提筆，親自寫起了罪己詔。
此役對夜孤鴻的心態，起到了極其正面的影響，在原史之中，夜孤鴻同樣因為剛愎自用，差點被蘇謔活活燒死，若非上天眷顧，蘇謔必然火燒夜孤鴻，成為一代女帝。
也是自那以后，夜孤鴻知恥而后勇，為人做事再無破綻，事事求穩，如今的夜孤鴻提前了差不多十年遭受如此打擊，其實也算得上的是塞翁失馬。
畢竟夜孤鴻還年輕，受得起多次打擊。
他的容錯率，給了他犯錯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