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婉她們住的地方,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子,扶婉為了生意方便,從后院的東廂搬來了前院住,后院就留給了陳菽娘一個人住。
沒幾步路,扶婉就進了后院,陳菽娘還是老樣子,病秧秧的躺在榻上,后頭靠著一個豆綠色的素羅方枕。
瞧著扶婉進來,臉上立刻擠出一抹笑來,“婉兒過來了,快過來坐。”
她心里知道,前幾日母女吵架,扶婉氣得摔門而去,她想要去道歉,也拉不下這個臉來。
扶婉如今過來,應該是已經不生氣了。
扶婉快步過去,坐在床沿上,仔細觀察一下陳菽娘,見她青白的臉色中已經能看見一些灰白,心里一沉。
“阿娘,我們回京都好不好?”回京都之后,找齊大夫的師兄,說不得就能救回阿娘。
陳菽娘見扶婉又提及此事,心里發愁,她垂下眉眼,“婉兒怎么又提及此事,阿娘之前不是說過,阿娘不想回去。”
京都,陳菽娘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又帶有一股恨意,她的丈夫、孩子都死在了那里,那是她的傷心地。
可是京都,又葬著她的丈夫、孩子、父母,她是想要死了之后,跟他們葬在一處的。
她的身體,已經不行了,若是在回去的途中出事,只怕不知道的人,一味的怪婉兒是她要執意回去的。
“阿娘,我求你了,咱們回京都試一試,說不得齊大夫的師兄有辦法呢?咱們回去好不好?”扶婉的聲音帶著哭腔,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她不想阿娘死。
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阿娘一個親人了。
十二年了,她早就將陳菽娘當成了自己的親娘。
陳菽娘看扶婉哭得心碎,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能連累女兒,她只這么一個女兒了,她的身體已經拖累她了。再給女兒的名聲上添一道不光彩的痕跡,她死也不會原諒自己。
“婉兒,我打算找個晴好的日子,請你姨母過來,將你跟朗哥兒的事,跟她定下來。”陳菽娘思考了一兩年來,她如今能找到的人選,只有這謝朗最為合適。
扶婉還是跟往常一樣拒絕,甚至她還編了一個瞎話,說是謝朗有喜歡的姑娘了。
陳菽娘猶豫片刻,還是說道:“婉兒,他有喜歡的姑娘不重要。你姨母心地善良,脾氣和藹,你若是嫁過去,你姨母不會為難你。”
“朗哥兒那里有喜歡的姑娘也不怕,你嫁過去后,跟朗哥兒說清楚,若是那姑娘門第好,你便跟朗哥兒說,娶她做如夫人;若是門第稍差,你跟朗哥兒說,納她做貴妾。”
她要給女兒找的不是一個如意的丈夫,是一個能夠依靠的婆母,女兒嫁去其他人家里,丈夫再是喜愛,可一旦婆母不愛,一個‘孝’字下來,女兒也得受委屈。
她表姐素來慈愛,又喜歡婉兒,若是嫁給朗哥兒,即便以后朗哥兒有心愛之人,表姐也能護婉兒周全。
扶婉:“……”一瞬間,她有些失語,她阿娘是非要她嫁給表兄不成。
阿娘不是說她跟父親兩心相許,琴瑟和鳴,夫妻二人之間不曾有過外人。
如今阿娘說的這些話,叫扶婉產生了懷疑。
“阿娘不希望我找個喜歡的,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這樣自然是最好,可陳菽娘知道自己沒有那么多時間了,她只能折中,選個自認最好的辦法出來。
“婉兒,你表哥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不是那樣沒有良心的人。即便有了喜歡的人,也不會置你于不顧。”謝朗是哥什么性格脾氣,陳菽娘自然也是考慮過的。
學識才干是一回事。人品秉性自然才是她考慮中最重要的。
女兒性格純良,為人正直良善,嫁給謝朗,必不會使那些陰私小計,日后即便是沒有夫妻情分,可這些年一起長大,兄妹情分是有的。到時候,謝朗即便是帶著美妾在外做官,可表姐作為婉兒的婆母,又是姨母,這婉兒在表姐跟前孝順,她自然心疼,女兒的日子一樣能好好過下去。
“阿娘,我不喜歡表兄。日后嫁過去,中間又隔著他喜歡的姑娘,我們也會是一對怨偶。說不得表兄還會記恨我拆散了他跟心愛的人,到時候折磨于我。”扶婉說得可憐,她真對謝朗沒有半點的男女之情。
是親得不能再親的兄妹之情。
陳菽娘對這話頭疼,女兒若是說了其他,她都能想辦法,可女兒不喜歡。她又不想勉強女兒的心意,又不能在這個時候找出更好的選擇來。
“婉兒,阿娘如今的身體……陪不了你許久了。”陳菽娘默了一瞬,她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一個女兒家,還是生得這般好看的女兒家,若是后邊沒有人,只怕要被人拆了骨頭吃了。
扶婉趁機又提出,“阿娘,我們回京都去。說不得那齊大夫的師兄能將阿娘治好,那時阿娘再慢慢地給我挑選如意郎君。”她覺得最重要的事,是帶著阿娘去京都,去治病。
母女兩人又陷入僵局,誰也沒有辦法說服誰。
這時外頭守門的小廝跑過來跟春姚說,謝家的大娘子來了。
扶婉這才站起來,出門去迎表姐謝清去。
謝清是她姨母的第二個孩子,今年十九歲,比她大四歲,去年冬天成親。嫁給了江陵知府的獨子曹筠。
謝清今日出門路遇暴雨,在茶樓消耗了一個上午,適才路過這金桐巷,想起了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姨母表妹。
以前未嫁人之前,她倒是常來這金桐巷,只是嫁人后,不比做姑娘的時候自由,出門之前還得去請示婆母。
“表姐!”扶婉笑著迎上去,挽著謝清的手就往后院走。
謝清瞧著扶婉瘦了一圈,下頜尖尖的,頓時心疼起來,“你家丫頭如何照看得你,這一段時間不見,你都瘦了一圈了。”那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蕩。
扶婉笑道:“不干丫頭們的事,是我最近忙著鋪子的事,過些日子就好了。”
“怎就不干她們的事,就你縱著她們。”謝清說罷又問:“姨母最近身體可好好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