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成功了？”

當周倉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站在床前時，本來因為發燒而迷迷糊糊的陳昊，猛地瞪大眼睛，坐起身。

“嗯。”

周倉輕聲應著，而身后，父親跟其余人都在門口等著。

沒有關門，便是這么開著。

這聚集地里僅存的人，都在等待著更為詳細的答復。

關于適應輻射的答復。

他們，究竟能否繼續生存下去？

陳昊胳膊撐著身子，趕緊又問道：

“那，那已經感染的人呢？”

周倉平靜的回道：

“有一定概率適應，但成功率會隨著年齡增大氣血衰敗、身體疾病、先天條件……的因素，漸漸下跌。”

“我會讓所有人都有嘗試修行的機會，但需要先讓成功率高的人優先嘗試，因為需要他們外出作業。”

“而成功率低的人，需要等待，如何判斷，我們聚集地中有足夠優秀的評估團隊，能夠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進行粗略體檢。”

這句話說出口，門口，一些人的神情變得暗淡。

多數都是年紀較大，而且已經污染相對嚴重的人。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周倉原先打算放棄那些靈性全無，已然可以說是將死之人的人。

他很明白，就算給他們一個修行的機會，也不過是浪費資源。

現有的條件下，不管是種植出來的谷物，還是時間，都非常寶貴。

沒有多余的資源，給于這些成功率無限接近于0的人。

比起于親人，與外人，關系好，與關系不好的人。

在妄山地鐵口聚集地里，作為領袖，需要考慮的是‘有用的人’跟‘沒用的人。’

對于周倉而言，有用的人，是健康的人，是未曾被污染畸變的人，是有一定概率成功修行，抵御輻射的‘新人類。’

而不是已經畸變，已然遲暮，已然無用的‘舊人類！’

但父親的一番話，卻提醒了周倉一件事情。

“明年初春，我會逐步安排聚集地里的人開始修行，并且給于一定的‘修行資源。’”

周倉繼續說著，將目光落到了身后的數人中，“資源很重要，如果說，你們原先的成功率是0，那么在資源的加持下，可能就有了1%的可能性。”

“當然了，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沒有機會，也可以將這份資源，讓給你們所看重的其余人，為人類重新燃起文明的火焰，獻上燃料。”

“我可以明確告訴各位，在這段時間里，我已經基本將整個BH市翻找過了，而僅存的人口不過區區兩千余人。”

除了健康，除了靈性，除了年歲……這些顯而易見的因素，其實有一個潛在因素，更為重要。

那就是為了重建人類文明的決心和希望。

——私心。

在這個世道下，生存是比較艱難的。

有周倉的父親這般，為了兒子能茁壯成長，能把外頭搜尋來的食物，優先讓給兒子。

也有陳昊的父親那般，分明是他一個人污染畸變了，聚集地投票趕走的也是他一人，但他非得把孩子也帶上，難說是怕一個人死在外頭了，沒人收尸，還是說，想拉孩子博同情。

有人說，聚集地內好不容易種植出了抗輻射的谷物，不應該告訴別的聚集地，不應該分享出去。

也有人說，現在都只剩下這兩千來人了，再藏著掖著，怕是連這兩千多人都沒有了。

有人說，修行、資源都有限，為什么不讓自家聚集地里的人先滿足了，然后再考慮其他聚集地。

但也有人說，若是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那些綠油油、矮小的畸變種就是人類的未來……

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

外人跟親戚之間，會選擇親戚。

親戚與父母之間，會選擇父母。

父母與自己之間……

這在原有的廢土環境下，是很正常的。

雖然在聚集地居民共同監督的‘規則’之下，妄山區還保留著‘秩序。’

但多數人都很自私，多數人都很冷漠，多數人對待生死都很平淡，甚至于有些人還很期待。

但現在不應該是這樣。

房間內，沉默下來。

“陳昊，你能在這種環境下，這么多年都沒有事情，你的身體狀況很好。”

“相信很快，就會排隊排到你。”

“我希望你能夠珍惜這個機會，說實話，我之前很看不上你那莫名其妙的仁心，但不得不說，這個社會需要你這樣的人。”

周倉平靜的目光，注視著床上的陳昊，雖然病著，有些高燒，但未有皮膚潰爛，掉發，嘔血……的其余癥狀。

從其身上的靈性來看，雖比不得周友仁，但跟劉勛兄妹差不多。

他是有資質，有不低的成功率。

“排到我？”

陳昊閉上眼眸，忽的，他問了一句，“那你父親呢？”

一下子，屋外的數人紛紛將目光落到了那個白發蒼蒼的男人身上。

周倉心中平靜無波，朝屋外望去。

“我……”

他剛想開口。

“當然是跟其他人生病的人一起排隊了。”

可父親的聲音，卻打斷了他，“我兒子在這些相對重大的決策上，可不會摻雜個人的感情。”

“如果他如此不理智的話，當時就不會趕我走了。”

“上行下效，現在本就在一個很困難的事情，有些事情，連開頭都不能有，不然其他人會跟著學的。”

他的語氣里，充斥著決然。

而周倉的眼眸里……

“上次我們拿走的電子管技術指南，已經有人掌握，并且修好了一臺179型軍用收信機。”

“順利的話，很快就能把通訊重建起來。”

“我這一次來，除了告訴你們這些消息，主要是帶來了些衣服和食物。”

他轉過身，繼續朝著陳昊說著。

……

“阿倉。”

離開前，父親叫住了自己。

周倉回過頭，卻見其緩慢邁動著步伐走來，渾濁伴有血絲的眼眸里，有些復雜，“你……”

他想說些什么，但又猶豫著。

周倉面對這目光，莫名的，心中久違的生出了些異樣的情緒。

他也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父親的手掌抬起，卻又遲疑著，“長大了，你好像經歷了很多的事情。”

說著，他頓了頓，“你依然清楚自己該做些什么吧？”

“……當然。”

周倉回著，“我很清楚。”

父親復雜的情感退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滿意，他笑著抬起頭，將手掌拍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就好。”

“你們說的那些事情，什么神啊，什么修行，我聽懂，但又沒聽懂。”

“但有一件事情，不管做什么，都別忘了自己是個人。”

說著，他將一個完全密封，又用真空袋包裹的盒子遞過來，“這是你爺爺當年給我的，他當年走的時候，有些迷糊，哭著喊著要回家。”

“但是當時沒有能力修好，你去幫我修，幫我看看這里邊到底裝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