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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特殊罪案調查組5
  • 九滴水
  • 5725字
  • 2025-05-21 11:31:30

按程元鯤發來的微信定位,兩人來到前鋒街一個茶館內。在老板的引導聲中,他倆走向樓上最里側的包間。

現在的前鋒街,非節假日見不到幾個人,更別說不早不晚的大中午了。包間只是用三合板隔開的,壓根談不上隔音,屁大點聲音都能聽見,估計程元鯤也預計到了這一點,所以他特意選了三樓,也沒什么人會來。

竹質樓梯踩上去會發出“嘎吱嘎吱”的動靜,就跟門鈴似的,兩人還沒走到包間跟前,程元鯤就推開了木門,打了聲招呼。

“這里,這里。”

嬴亮感到奇怪,程元鯤臉上絲毫沒有了昨晚那抗拒的神色,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客氣了許多。

“才一晚上,這家伙就轉性了?”帶著疑問,嬴亮隨師姐進屋落座。

說是包間,其實也就是卡座圍了四塊木板,好在空間還算富裕,三人以桌為界,分坐兩邊,茶水、小食都已準備妥當,嬴亮上手摸了一把面前的紫砂茶壺,從溫度上判斷,元鯤應該也是剛來不久。

脫掉那身伙計穿的廚師衣,今天的程元鯤換上了一套黑色的夾克衫,款式有些老氣,看起來有些年頭,好在干凈整潔,穿在身上也顯得頗有精神。他皮膚黝黑,雙手粗大,膚紋皸裂,一看就常年從事體力勞動。

昨天他不茍言笑,今天卻笑容滿面,掩去很多戾氣,要不是提前知道他干過的那些事,嬴亮多半會以為,此時坐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淳樸的中年大叔。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司徒藍嫣看見元鯤的神情,心中已然有數,連寒暄客套的環節都直接跳過了。

“知道!”程元鯤沒有否認,“是老板告訴我的,他說你們倆,還有之前和你一起來的人,應該來自公安部一個比較厲害的專案組。”

“他怎么知道?”嬴亮有些好奇。

司徒藍嫣瞥他一眼,淡淡地解釋:“我去了這么多次,羅老板又常年雇用刑滿釋放人員,猜到我們的身份不是難事。”她研究微表情數年,從羅老板對她恭敬且警惕的態度上,看出端倪再簡單不過,而且她也沒想著要遮掩身份,畢竟食堂的伙計都是重點人群[1],讓他們知道有警察在盯,也不算是件壞事。

“我的微信是羅老板給你的?”她接著問。

“沒錯。”

“解簽可以直接約在店中,特地喊我們來,肯定不是說這件事。我們時間有限,你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直接被點出來意,程元鯤有些錯愕,但他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警官厲害,你說得沒錯,今天找你們來,不是解簽,是為了別的事。”

“找這么個安靜不容易被打擾的地方,你要說的,不會是小事。”司徒藍嫣道,“需要我們警察幫忙?”

“對,我想報案!”

“什么案?”

“這件事說來話就長了,不知是否耽誤二位警官的時間?”程元鯤緊張地搓搓手。

“二十四小時不到,我們前后趕了兩趟飛機,時間好說,不過我勸你,有什么最好一次性說完,別拖泥帶水。”嬴亮失去了耐心。

“不好意思。”程元鯤雙手合十,“你們是警察,我也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這事,我會徹底說清楚的。”

嬴亮的悶氣消了一些:“嗯,這樣最好。”

程元鯤端起紫砂茶壺,嘬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后他平靜地講述起來:“1993年8月12日,我殺了同村程齊武,把他的尸體切塊、煮熟,喂給了村里的野狗。誰知,在喂狗時,其中一條狗貪嘴,直接叼走了扔在一旁的人手。我覺得事情只怕要敗露,于是把家里值錢的東西一裹,跑了。

“在逃跑過程中,我突發疾病,沒錢醫治,只能躲在橋洞下面等死,這時有位耍猴的老頭從橋上經過,發現了我,用草藥把我給救了下來。

“耍猴老頭叫老悶兒,當時六十啷當歲,他身邊帶著一個小男孩和一位年輕女子。老悶兒說,這倆人都是他從路邊撿來的,小男孩叫小迷糊,先天性唇裂。我遇到他們時,小迷糊才十三歲;那個年輕女子,是個聾啞人,叫新月,比我小一歲,算起來應該是1976年生的。他們的猴子叫大圣,老悶兒把它當命根子。

“當年他們三人一猴,擠在一個沒人住的破院子里,老悶兒把我救活后,問我為啥睡在橋洞下,我擔心被警察抓,編了個謊話,說自己犯了點事,被仇家追殺。

“老悶兒也沒往深了問,他說既然我是被追殺的,在外面跑也不是個事,他正好缺個能主事的男人,如果可以,希望我能留下來。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他們出攤,我幫忙挑點東西,出出苦力就成。

“我尋思那個院子雖破,可總比我睡在橋洞強多了,于是我就應了下來。從那以后,我戴著口罩,跟在老悶兒后面,一挑就是將近兩年。

“直到1995年7月的一天,我們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這里距離我犯案的地方有1000多公里,但我不清楚,為啥我的懸賞通報在那個城市也有,而且,當時警方開出的懸紅,高達一萬元。”

嬴亮快速心算了一下:“不少啊!要換算成現在的市值,少說也值十萬。”

程元鯤苦笑起來:“那可不!我和老悶兒一起看到了那個通報,我知道,這事鐵定是瞞不住了。

“那天收攤回到住處,老悶兒就把我叫到了屋里,我實話告訴他,說我殺了人,但具體過程我沒講,他也不問。后來老悶兒說,他猜到我身上有事,只是不知道案子這么大。

“說實話,那兩年老悶兒對我很不錯,我也心存感激。一看老悶兒半晌不說話,我心里清楚,他還是希望我能投案自首,畢竟,這樣做有機會保住一命。

“只是老悶兒不清楚我干的事有多可怕,我自己覺得,不管是投案,還是被抓,到最后都免不了一死。后來我心一橫,就有了個主意。”

“你想讓老悶兒舉報你,拿到那一萬元?”司徒藍嫣直接說出了結果。

“沒錯。”程元鯤沉浸在回憶中,重重點頭道,“我知道,跟老悶兒坦白后,我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和他們生活下去。可一旦我離開他們,就有被抓的風險,與其這樣,不如用我的命去換一萬元,有了這些錢,老悶兒他們也能做點小生意,不用再東奔西走了。

“可老悶兒是個直腸子,他說他不要錢,讓我去自首,能保一命就行。懸賞通報又沒說我的具體作案經過,我也不好和他細講,于是我只能說,我殺了兩個人,再投案也是一死,沒意義,我勸他就算為了小迷糊和新月,也要拿這筆錢。后來老悶兒見我執意這么做,就答應了我的請求。可到頭來……”

程元鯤說到這里,忍不住埋怨起來:“老悶兒這家伙就是個死腦筋!原本按計劃,我躲在一個廢墟里假裝睡覺,老悶兒去報警,就說發現了我,然后我被警察抓獲,老悶兒去領賞金。

“這講得好好的,我假裝睡覺的那地方,距離派出所不過1公里,可老悶兒去了足足一小時。

“我以為是中途出了什么幺蛾子,想去瞅瞅,不過我又擔心警察找不到我,拿老悶兒是問,于是我就耐著性子等啊等。

“又過了半小時,我終于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很快,一群警察進屋把我拿下。在審訊中,我才知道,原來老悶兒壓根沒按照我說的來,他告訴警察,我本來要去投案,但是心里有些害怕,就派他去派出所告知一聲。

“警察也不是好糊弄的,知道事關重大,就逮著老悶兒從頭到尾詢問了一番,老悶兒行走江湖這么多年,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他告訴警察,他在橋洞里救了我,發現我不對勁,就逼問我犯了什么事,問出情況后,他就勸我來投案。他還告訴警察,一萬元他不要,只要警察算自首,他就帶著警察去找我,否則不愿提供任何線索。”

程元鯤用力抹了把臉,傷感地道:“我后來才知道,我犯案時不滿十八周歲,不適用死刑。加上老悶兒用一萬元給我換來的這份投案自首材料,讓我少受了三年的牢獄之苦。算上減刑,我在牢里一共只蹲了二十年。

“出獄后,我就一直在找老悶兒他們,這幾年,我跑遍了整個中國,可連他們的一點音訊都沒有。”

“你是想讓我們幫忙找人?”司徒藍嫣冷冷地問。

程元鯤硬著頭皮道:“沒錯。”

“這不是我們專案組的職責范圍,不過……我可以幫你聯系派出所,只要你能提供足夠詳細的信息。”

程元鯤沉吟片刻,他把頭偏向了窗外,半晌不語。

嬴亮頓時覺得這家伙不識抬舉,剛要發作,卻被司徒藍嫣給按了下來。她搖搖頭,示意他再等等。

嬴亮頓時反應過來,通常審理案情時,案犯突然沉默不言,也就是交代到了關鍵的地方,想來這個程元鯤也不會例外。

只是這一等,就是足足一盞茶的工夫。程元鯤緩緩開口:“司徒警官,聽說你是研究犯罪心理的,你相信第六感嗎?”

司徒藍嫣微微一愣,她沒想到程元鯤會提到這個話題,不過很快,她點了點頭:“所謂第六感,指的是‘超感官知覺’,它能透過正常感官之外接收訊息,并預知將要發生的事情。這種感官,其實在我們心理學中也有研究,只不過我學藝不精,尚未涉及這個領域,因此,我無法給你明確的答案。”

“不管你們信不信,但是我相信。”程元鯤目光閃爍,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你們看看這個。”說完,他從密密麻麻的相冊中找出一段視頻,點擊播放。

嬴亮身體前傾,雙目微瞇,看到視頻左上角的logo(標識),判斷出這是從某短視頻平臺下載而來的,內容約兩分鐘,是一位網友用手機拍攝的警方出警內容。畫面里,一具類似人形的骸骨被警察從淤泥里挖出,不過從骸骨的長度和體型可以判斷,這并非屬于人類。視頻播完,嬴亮也沒發現什么奇特之處,于是又坐了回去。

程元鯤知道兩人沒看到細節,于是他把手機拿過去,在進度條播放到二十一秒時,點擊了暫停。“你們看見骨架脖子上的紅繩沒有?”

經他提醒,司徒藍嫣與嬴亮也注意到了重點。

“這是新月給大圣編的項圈,這種編花,只有新月會。”

“不一定吧!這種網狀的編織手法,很普通,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聽司徒藍嫣這么說,程元鯤從懷中掏出一個木質錦盒,那盒子上,鎖著一枚小號銅鎖,瞧起來很是精致。接著,他取下拴在手腕上的鑰匙,打開后,二人發現,放置在金色絲墊上的并非什么貴重物品,而是一串具有同樣編織手法的手繩。

“這是?”嬴亮問。

“我入獄前,新月送給我的。”

司徒藍嫣抬頭看向程元鯤:“我沒猜錯的話。在逃亡的兩年里,你和新月之間產生了好感?”

“你怎么看出來的?”

“不難猜。第一,你愿意用自己的命,去給老悶兒換一萬元懸賞。從感情上說,他救你,你也給他出了兩年的苦力,兩不相欠,不至于讓你這樣做。而且之前你能跑兩年,離開老悶兒,再跑個兩年也不是問題。你沒有這樣做,說明你有情感牽掛。而且對于這份情感,你需要去彌補。在幾人中,只有你與新月的男女之情,才可能讓你舍生忘死。所以,結合你認為自己投案自首必死無疑帶來的愧疚,這才是你主動要求投案,讓老悶兒拿錢的初衷。

“第二,按你所說,你出獄后跑遍了整個中國,就為尋找老悶兒幾人,事隔二十幾年,你的動力又是什么?什么讓你這么執著?我覺得應該是一個承諾,新月應該跟你保證過,會等你出獄。

“第三,視頻里,主播為本地口音,顯然發現尸體的地方就在這座城市,你應該是找到了線索,才來到了這里,并在面館應聘,準備在這兒長期尋找下去。巧就巧在,你正好遇上了我們,你清楚我想知道什么,你改變態度,是打算用你的秘密做交換,讓我們幫你找新月。”

師姐說完,嬴亮也道:“再補充一點,我看你的手機中,存了許多關于耍猴的視頻。你入獄這些年,和老悶兒一行人失去了聯系,所以出獄后,你就用‘耍猴’為關鍵詞在網上搜索,網頁根據關鍵詞給你推送了相關內容,這讓你在海量的視頻中,發現了大圣的骸骨。確切地說,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大數據篩選的結果。”

程元鯤此時已徹底領教到了二人的實力,他決定不再隱瞞,開誠布公道:“司徒警官說得沒錯,我入伙的第一年,就和新月好上了,而且還是在老悶兒的撮合下在一起的。我入獄前,新月連夜給我編了這個手繩,她告訴我,只要我不死,就一直等我。可惜……我懷疑她根本沒等到我出獄。”

“現在人還沒找到,你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大圣死了。”

“兩者有何關聯?”

程元鯤情緒低落:“大圣是老悶兒的命根子,一人一猴相依為命,老悶兒說過,如果他死了,一定要跟大圣葬在一起。可現在大圣的骸骨被隨意丟棄在了野外。所以我懷疑,老悶兒他們……可能被害了。”

“那也最多不過是懷疑吧!”嬴亮插了一句。

程元鯤苦笑著搖了搖頭:“警官,你覺得我這么說會沒理由嗎?找了這么多年,老悶兒的家鄉,新月、小迷糊被丟棄的地方,還有他們常去的城市,可以說所有能尋覓蹤跡的地方,我都找了,但一點音訊都沒有。這不符合常理。所以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嬴亮卻道:“你剛說,逃亡時老悶兒已近六旬,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他仙逝而去也不是不可能。新月雖說過會等你,但客觀來講,這一等畢竟二十多年,感情疏遠后,說不定她已經成家了。至于小迷糊,會不會也是一樣的情況?全國十幾億人,別說是你,就算我們,沒有線索也無異于大海撈針,憑猜測就說他們遇害,我覺得你在故意夸大其詞,好讓我們引起重視,幫你找人。”

嬴亮直來直去的性格,換成旁人估計早就罵街了,可程元鯤聽了,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沉浸在悲痛中,他雙手抱著茶壺,右手的拇指在茶壺把兒上不停摩挲,直到屋內重新變得安靜,他才抬頭與嬴亮對視:“這位警官,你說的是正常猜測,我能理解。可你不知道老悶兒、新月、小迷糊、大圣之間的感情。除非天塌地陷,否則他們絕不會分開。老悶兒說大圣在他眼里不是猴,就是他的親兒子,它死了,老悶兒還要給它打口棺材,規規矩矩下葬。他怎么可能舍得把大圣丟在荒郊野外?這說不通的。”

見兩人也陷入思索,程元鯤繼續道:“老悶兒他們日子雖說過得苦,但絕對不是貪財之人,否則當年那一萬元懸賞,他完全可以收下。他沒有這么做,可見老悶兒是江湖性子,把情誼看得比命重,新月、小迷糊是他從小養到大的,也隨了他的性格。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撇開誰單獨成家。還有……”

程元鯤將錦盒打開,再次取出那個用紅絲線編織的手繩:“你們不清楚,這不是一般的手繩,里面編有新月的頭發,這是她給我的定情信物,她發過誓,她會等我,她是我的結發之妻。她的性格我清楚,說一不二,她不會騙我。我找了他們這么多年,杳無音信,如果他們都還活著,我就一定可以找到他們。可現在,我找不到,他們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說到這里,程元鯤起身,突然跪倒在地:“求求二位警官幫幫忙,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只要你們找到人,想知道什么我都說,我在這兒給你們磕頭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嬴亮本能起身攙扶,無奈有茶桌阻擋,反而差點翻了桌。尚有余熱的茶水,潑灑得到處都是,幾把紫砂茶壺也滾得七零八落,險些掉在地上。

程元鯤身上滿是茶葉茶水,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一片狼藉中,司徒藍嫣與嬴亮對看一眼,事到如今,二人也不得不考慮是否接受程元鯤的請求。

“起來吧,我們需要和上級先匯報一下……”

二人的行動,均已提前與專案中心報備,原本回去也要按規定報告。于是,在用心安撫好程元鯤之后,兩人決定,先聽一聽展峰的意見,再做打算。

注釋:

[1]刑滿釋放人員,屬于重點人群,需要派出所列管。——作者注(若無特殊說明,注釋均為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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