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是由北鎮撫司管理的，張蹴借助千戶的身份，與看守的錦衣衛說了許久，才帶著范甑進去。

來到半地下的潮濕牢房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發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撲鼻而來，惡心得范甑差點當場吐出來。

反觀張蹴，他顯然是見過不少類似的場面，就要平淡得多。

不少錦衣衛在登記確認死者身份，還有仵作在現場驗尸。

范甑繞過登記的錦衣衛，查看著上池錢莊這些人的死相。

清一色的嘴唇發紫，雙目無神，口吐白沫，基本可以斷定是中毒而亡。

也有少數的尸體上有刀痕，死相更慘一些，估計是反抗過。

忽然，一只還流著血的手指吸引了范甑的注意，他繞開仵作，徑直奔向了那根手指。

這手指的傷口很粗糙，明顯是死者自己咬破的。

若是范甑所料不錯，手掌之下應該是死者臨死前留下的線索。

范甑把那根手指掰了起來，下面果然有字。

而且，那兩個字范甑再熟悉不過：

李四。

雖然有些模糊，但依舊可以根據血液的凝固程度，區分辨別出這兩個字。

范甑把死者的正面翻了過來，原來是上池錢莊的那位掌柜。

范甑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掌柜，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死了。

說來，他算是被人殺人滅口的，他死前最后一刻，一定極為怨恨吧，殺他的人，竟是自己人。

范甑的眼神嚴肅了一些，那背后之人，心狠手辣到殺光所有人，只為保守秘密。

這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啊。

畢竟，自己已經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他必然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而且，敵暗我明，情況不容樂觀啊。

范甑給張蹴看了血字，張蹴大罵了幾句，當下上報給了鎮撫使。

鎮撫使令人畫了李四的畫像，全城通緝懸賞。

眾錦衣衛都認為，李四會逃出城外，故而加緊了對城門口的檢查和巡邏。

圣上得知之后，命令錦衣衛三日內抓捕李四到詔獄，不然就要治罪。

錦衣衛開始全城搜捕，可兩日過去，李四卻好像人間蒸發般，了無蹤跡。

直到范甑偶然路過京都府衙時，見衙門大白日緊閉門窗，心覺古怪，就翻墻而入。

正巧碰上了已經吐了一身血的李四，艱難地爬行，想要爬出京兆府衙。

李四眼見了范甑，那眼神亮的就和見了親生父親一般，咳著血伸手，想要觸碰到范甑的衣角。

范甑看李四這副狼狽的模樣，知道他已經奄奄一息了，想來是有重要的信息想要透露給自己。

范甑連忙蹲下身子，側耳傾聽。

李四強撐著身子，仰起頭說道：

“救救...救救我的妻兒，指使我殺人的，是...”

“嗖~”

一只羽箭突然飛來，不偏不倚地刺透了李四的胸口，李四咧著嘴，吐著沫子卻半個字都說不出。

李四絕望地倒在了京都府衙內，死不瞑目。

范甑抬眼望去，那射出羽箭之人著一身黑衣，翻墻走了。

范甑握緊了拳，看著和那刺客一同出現的京都府尹，沈岱山，眼里閃過一抹憤恨。

“范小友，幾日不見，竟是成了錦衣衛百戶，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沈岱山哈哈笑著來到了范甑前，儼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范甑沒有接沈岱山的話，而是犀利地質問道

“沈大人，李四為何會在京都府衙，他又為何會死？”

沈岱山面對著毫不客氣的疑問，依舊是面色輕松地說道：

“范小友，我也是和你一樣震驚啊，我也是剛看到這人不久啊，剛才他出現在我這里，就已經命不久矣了，我本想回屋給他找些止血的物什...”

說到這，剛才還一臉輕松的沈岱山，竟是瞬間變了臉色，目露悲慟，繼續說道：

“然后就是你我一起見到的，不知何處來的刺客，一箭就把他射死了啊，老夫也很疑惑啊...”

范甑聽過沈岱山的話，總感覺哪里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難道，沈岱山真的不知道李四的身份？

李四死在京都府衙只是個巧合？

“說不準啊，他就是被那刺客弄傷的，然后一路追殺，逃到了老夫的京都府衙了而已”

沈岱山補充說道，讓整件事聽著更合理了些。

范甑還是有些不信，狐疑地問道：

“那不知沈大人，大白天緊閉門窗是何意？”

沈岱山面不改色，說道：

“范小友，老夫今日多睡了，起晚了，實在是有愧圣上和黎民百姓啊”

“沈大人如此，我倒是誤會了”

范甑眼見沈岱山這么說，也不好再問，客氣了一句后，繼續說道：

“沈大人，這人名為李四，是我錦衣衛全城通緝的要犯，我恐怕得把他帶走了”

“那是自然，范小友請自便”

沈岱山說話平和，仿佛這李四真的就是一個巧合，和他沒有關系似的。

范甑把李四的尸體抬出了京都府衙，但心中卻埋下了一枚懷疑的種子。

雖然沈岱山的表現很自然，但太過自然本身就是一種不尋常。

沈岱山的表現太淡定了，一個人被射死在眼前，他竟然連眉毛都沒挑一下。

要不是他真的見慣了這種場面，就是他本來就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一切盡在掌握。

范甑走后，那黑衣的刺客竟是去而復返，靈活地翻過京都府衙的高墻，跪在了沈岱山的腳下。

“大人，為何不讓我連著那范甑也一并射殺了？”

沈岱山此刻，臉上已經布滿陰霾，全然不復剛才的輕松，淡淡說道：

“若那范甑還是學宮夫子，殺了也就殺了，但他現在是錦衣衛，殺了麻煩太多”

“可他看見了李四出現在京都府衙，回去必定會告知他人”

黑衣刺客抬頭抱拳道。

“看到又如何，就算他懷疑我，沒有證據，什么事都辦不了”

沈岱山轉身向屋內走去，淡淡地說了句：

“區區錦衣衛百戶，能掀起什么風浪？我乃朝廷三品大員，豈會懼他一個黃毛小兒？”

屋內，沈岱山將一封書信扔進了爐火之中，信上赫然寫著一行字：

我有黑風錢莊和李家勾結的證據，若你想得到，就替我救我的妻兒（李四）。

“沒腦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