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老嫗的話語落下，大殿中陷入了死寂，

這個賭約過分嗎？

實打實的說，其實還可以，

景朝輸了固然要付出極為慘痛代價，可賭約中黑石部若敗，十年不犯景朝邊疆、放歸上皇、歸還擄掠的百姓與財物，再加上三千匹汗血寶馬與百張玄狐皮，這種種條件，也足以讓黑石部元氣大傷。

可真正讓眾臣心頭發沉的，是黑石部那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老嫗枯槁的臉上始終掛著若有似無的冷笑，身后的部族武者更是個個昂首挺胸，眼神里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仿佛篤定大景無人能接下這一戰。

關鍵的是，景朝這些年來的北疆戰事，與黑石部之間確實是輸多贏少，縱使景朝官員如何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但這幅誅心之言，卻沒人敢直接說出來，

畢竟這話一旦說出口，就等于當眾承認大景堂堂天朝上國，竟不如黑石部這般披發左衽的蠻夷。

更何況，這賭約里還死死拴著上皇，

縱使心里明鏡似的，知道這場比武勝算渺茫，滿朝文武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若是拒絕，明日朝堂之上怕是就要響起“不顧上皇安危”的彈劾聲，

可若是應下，便是拿這景朝數百年的祖宗基業，萬里江山做了賭注，

一旦失手，云州三郡落入敵手，北疆防線如同被撕開一道巨口，到時候草原鐵騎長驅直入，后果不堪設想。

眾朝臣面色鐵青，目光如針般刺向老嫗，萬萬沒料到這群看似無禮的蠻夷，竟能使出如此陰狠的毒計，

短短幾句話，分明是設下的毒局，硬生生將他們逼到了絕境，

要么背負“不顧上皇安危”的罵名，要么直面“可能亡國”的滔天風險。

眾官員面面相覷，手中的笏板都沁出了汗，紛紛將焦灼的目光投向了龍椅上的趙景鈺，

此刻唯有這位年輕的天子，才能定下決定。

趙景鈺端坐于龍椅之上，指尖在鎏金扶手上輕輕敲擊，輕響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殿內的沉默像塊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尤其壓在他這位當政者肩上。

他看著下方垂首而立的老嫗，又掃過群臣焦灼的面容，忽然緩緩開口，

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好，這比武，朕應了。”

趙景鈺的聲音落下，殿內死寂被驟然打破，

老嫗抬眼瞥了他一眼，枯槁的臉上扯出一抹冷笑：“景朝皇帝陛下果然是爽快人，。”

她緩緩欠身，對著趙景鈺微微頷首：“三日后，老身便帶著部中兒郎，在校場靜候大景的年輕俊杰。”

說罷，便帶著一眾黑石部武者轉身退出大殿，獸骨項鏈的碰撞聲漸行漸遠，卻在每個人心頭都留下了一道沉甸甸的陰影。

到殿門關閉，吏部尚書才顫聲開口：“陛下，此舉是否太過冒險？”

趙景鈺沒有回頭，只是望著殿外湛藍的天空，淡淡道：“有些仗，躲不過去。與其被人堵著門羞辱，不如堂堂正正接下

群臣你一言我一語，皆是滿臉焦急，

仿佛剛才趙景鈺那豪言壯志的慷慨陳詞，此刻在他們聽來更像是孤注一擲的豪言。

趙景鈺坐在龍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任由群臣議論，臉上卻不見絲毫動搖，

趙景鈺抬手止住群臣的議論，目光掃過殿內眾人，緩緩開口：“諸位愛卿不必憂心。此次比武，朕打算讓宣武堂擔此重任。”

“宣武堂？”

戶部尚書聞言一愣，臉色微變，隨即連連搖頭：“陛下三思！這宣武堂新立不久，根基未穩，魚龍混雜，

里頭又多是江湖草莽，散漫慣了，何曾受過朝廷軍紀約束？

這等關乎國運的大事，怎能交到一群江湖人手上？”

兵部侍郎也附和道：“尚書大人所言極是！要我說，唯有禁軍與羽林衛才是朝廷嫡系，兩只軍隊麾下皆是精挑細選的精銳，不如從這兩部挑選高手參賽，勝算總要大些。”

“沒錯，江湖人重利輕義，難保不會臨陣退縮，或是被黑石部用重利誘降。”

又有官員補充道，語氣里滿是對江湖武者的輕視，

“讓他們護個城、抓個賊尚可，關乎邊疆存亡的比武，絕不可托以重任！”

群臣紛紛點頭附和，看向趙景鈺的眼神里滿是懇切，仿佛生怕他一時沖動做出錯事，

趙景鈺卻不慌不忙，指尖在龍椅扶手上輕輕一頓，忽然挑眉看向眾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哦？照諸位愛卿的意思，宣武堂不行，禁軍與羽林衛便可？”

趙景鈺目光掃過下方眾臣，眼底翻涌著不加掩飾的冷笑。

若是前陣子蠻夷叩關之前，這話在他耳中或許還有幾分道理，

可經過京城那一戰，他早已把這些人的底細看的清清楚楚，如今的禁軍與羽林衛，早不是當年跟著景朝太祖馬踏天下，能提著刀片子在尸山血海里滾打的勁旅了。

營里早就塞滿了京中各大家族的子弟些人平日里穿著華麗的鎧甲在演武場擺擺架勢，比劃幾招還行，

真到了生死相搏的關頭，怕是連刀柄都攥不穩。

那些花拳繡腿的功夫，在黑石部那群能生撕虎豹的悍勇武者面前，不過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稍稍一碰就得散架。

可就是這樣一群不堪用的人，眼下這些朝臣竟還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極力推舉，

至于原因，趙景鈺心中明鏡似的，在這些人眼里，哪怕禁軍是堆朽木，這些朝廷嫡系也比一群草莽出身的宣武堂武者可靠。

想罷，他猛地站起身，龍袍曳地發出簌簌聲響，聲震大殿，

“朕意已決，此次比武，非宣武堂莫屬！盧承詔！”

“臣在！”

站在武將之列的盧承詔上前一步，此刻的他身上一身官袍早就換成了一幅磨損的盔甲，鐵甲碰撞發出鏗鏘之聲，腰桿挺得筆直。

“三日之內，給朕選出最精銳的宣武堂武者！”

趙景鈺指尖重重戳向殿外，語氣堅定，

“三日后的校場之上，朕要看到他們的刀，比黑石部的狼爪更利！要讓那些蠻夷知道，我大景的骨頭，硬得很！”

“臣，遵旨！”

盧承詔面色堅毅，聲音擲地有聲，語氣中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眾臣見狀，也再無異議，只是看向盧承詔的目光里，仍藏著幾分擔憂，

畢竟，這場比武的賭注，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