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子良那一手冷酷的“撲”落下時。
庖丁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他死死地,死死地盯著棋盤上那顆致命的黑子。
額頭之上,豆大的冷汗已經慢慢滑落到臉頰上,浸濕了額前的亂發。
死了,真的死了?
自己那條被寄予厚望、自以為逃出生天的白棋大龍……
死了!
賭徒的本能讓他渾身有些顫抖,臉部的肌肉也在微微的抽搐。
輸,他都不可以接受,更何況是如此的慘敗?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八歲孩童屠龍告負,他是絕不能承認的!
“媽的,一時不小心,被這小屁孩陰了一把!”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賭棋老手,庖丁很快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他在思考怎樣改變目前的狀況。
用什么辦法?
他腦子里在快速的思考謀劃著。
想在棋盤上憑著圍棋的技術,眼下已是無力回天了。
但這在他們這些把命掛在棋盤上的賭徒來說,這還不算走到最后一步。
庖丁他抬頭看了眼白子良,白子良兩眼還是緊盯在棋盤上,并沒有注意他此時的任何異動。
庖丁又以他人不可察覺的眼光瞟了一眼嚴文謹,只見他這時似乎在和其他人說話,注意力到沒有完全放在棋盤之上。
“這個小屁孩不足為懼,關鍵是用怎樣的手段,才能讓嚴文謹也說不出什么呢?”
庖丁兩眼又回到棋盤上,好像在認真的計算棋路。
看了一會,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大得讓椅子都向后滑出刺耳的聲響。
“不好意思,去倒杯水。”
他故意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慢慢的走向茶水間,眼中卻閃過一絲毒蛇般的狠厲。
大家都的注意力都放在棋盤上,沒有人注意他。
而庖丁看到沒有人注意他,他這次卻一反常態的沒有接溫水。
而是在杯子中裝模做樣的放了一些茶葉,隨后接了滿滿一杯滾燙的開水。
水汽蒸騰,映著他扭曲的面孔。
“既然棋盤上贏不了,那只要讓這盤棋徹底消失,就沒有勝負可言了吧?”
“庖丁”嘴角撇出一絲得意的笑容,端著滾燙的茶杯,一步步走回座位。
他并沒有坐下,而是弓著腰站著,然后隨手又在棋盤上應了一手“提吃”。
手中的水杯,全程都被他舉在棋盤的上方。
白子良伸出小手,捏起一枚棋子,正準備落下那最后一手至關重要的“靠”。
此招過后,局面便再無變故,白棋最后負隅頑抗的一絲眼位也將盡數泯滅。
就是現在!
“庖丁”頭故意猛的向前一探,空著的手快速撫向桌角,做出一副扶空了的樣子!
隨即,伴隨著“啊”的一聲,他的身體猛地一晃,端著的茶杯仿佛“失手”似的一歪!
杯中滾燙的茶水夾雜著茶葉,眼看就要澆到白子良正待落子的手上!
白子良瞳孔驟縮,出于本能向下猛地抽出躲避。
嘩啦——!
手肘帶到了棋盤邊緣,棋盤上的棋子瞬間被攪亂,還有一些棋子散落到地上。
棋局,徹底被破壞了!
現場的氣氛,瞬間凝固。
“哎呀!你看這事鬧的!”
“我這剛才一緊張,光顧著算棋了,手上一滑!”
“小兄弟,對不住,對不住啊!”
庖丁立刻換上一副無辜又焦急的面孔,嘴上連連道歉。
可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看向白子良:“不過這個棋子已經亂了,現在這樣是無法繼續了。”
停頓了一下,“庖丁”這才做出一臉誠懇的面容,笑道:“我看,已然如此,不如就這盤棋就算個和局,無勝負,你看怎么樣?”
“你!”
黃老師手指頭抖動著指向“庖丁”,氣憤地說道:“你這是故意的!”
庖丁卻梗著脖子,一臉無賴地反譏:“哎,這位朋友,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亂講?”
“我剛才端著一杯熱茶,這手突然一滑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倒是這位小朋友,自己碰翻了棋盤,我可是全程沒有碰觸這棋盤,你可不能賴我啊!”
說到這里,“庖丁”還刻意抬起頭,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看向嚴文謹:“嚴爺,你說是不是啊?我這可是冤枉的很哪!”
棋牌室里的賭客們,前一秒還在為屠龍驚呼。
此刻眼見發生這樣的情況,卻都默不作聲,只是靜靜的看著。
他們都看得出庖丁的伎倆。
但這里是賭場,他們自己又沒有下注,誰勝誰負,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說到底,都只是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而已!
再說,天塌下來有個大的頂著。
連嚴文瑾都還沒表態,他們誰會說話?
所以沒人發聲。
而面對“庖丁”的無恥伎倆,嚴文謹卻沒有說話。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白子良,深邃的目光仿佛在問:子良,現在,你該怎么辦?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白子良心中轟然炸開。
想必在前世,父親就是這樣被巢金的盤外招毀掉的!
而現在,巢金的手下馬仔,竟然還想用在自己身上?
休想!
然而,那足以焚燒一切的怒火,只燃燒了一瞬,便被他用成年人的理智強行壓下。
在這里,憤怒并不解決問題。
他需要正面的,給予對方回擊!
白子良直視著庖丁,語氣平靜的問道:“平局,我不認可。”
“依據圍棋規則,對局中棋子意外散亂,只要能合理復原,對局就可以繼續。”
他環視全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這盤棋,從第一手開始,在場的所有叔叔伯伯都看著。”
“我就此直接原地復盤,你沒有意見吧?”
庖丁心中發出一聲冷笑。
復盤?
一個八歲的小屁孩,復盤一盤近兩百手的復雜棋局?
做夢!
他自以為勝券在握,滿口答應,語氣里滿是輕蔑:“行啊!復盤吧!”
白子良深吸一口氣。
他坐回到棋盤前,穩了穩神,然后,他的手動了。
啪。
一顆黑子,右上角,星位。
啪。
一顆白子,左下角,星位。
他的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精準得令人頭皮發麻。
黑子。
白子。
掛角,小飛,二連星,目外,大斜……
剛才棋盤上的一幕幕廝殺場景,在棋盤上重現。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棋盤,感受著戰斗的氛圍。
隨著棋盤上的棋子不斷增加,庖丁臉色越來越凝重。
“停!”
在白子良復盤到158手時,庖丁突然喊道。
“這手棋我是長不是斷。”
庖丁的想法是暫停打亂白子良的記憶,讓他下面的復盤出現錯誤,這樣就可以停止復盤,以平局結束。
白子良卻沒有理會庖丁,繼續擺放后面的棋子。
又繼續了擺放十幾手棋后,白子良看向庖丁:“你確定158手是長?而不是斷?”
庖丁沉默一下,不得以,只能回答道:“這、這……可能是我記錯了?”
嚴文謹一臉的平靜,微微翹了翹嘴角,眼中是肯定的目光。
黃老師則是激動的臉色有些發紅,得意的看著白子良。
近兩百手的棋局。
一子不差!
當最后一顆棋子回到它原本的位置,棋盤上那條被屠戮的白龍,再次凄慘地呈現在棋盤上。
白子良抬起頭,平靜地看庖丁。
他輕聲說道:
“下一步,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