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血月之夜來得比預期更早。

蘇瑾從夢中驚醒時，發現床榻另一側的蕭景煜正痛苦地蜷縮著身體。月光透過茜紗窗照進來，竟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將整個寢殿映得如同浸在血水中。更可怕的是，蕭景煜裸露在寢衣外的皮膚上，那些金色紋路正閃爍著微光，如同有生命般蠕動。

“景煜！”她伸手觸碰他的肩膀，卻被燙得縮回手指。他的體溫高得嚇人，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在血月下折射出金色的光澤。

蕭景煜突然睜開眼睛——那雙眸子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瞳孔豎立如貓瞳。他猛地抓住蘇瑾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血...需要血...”聲音嘶啞得不似人類。

蘇瑾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拉入懷中。蕭景煜的犬齒突然變長，狠狠刺入她頸側的血管。劇痛伴隨著奇異的快感席卷全身，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血液正沿著那些金色紋路流動，在兩人之間形成一張發光的網絡。

當第一滴血流入蕭景煜體內時，蘇瑾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

——一個金眼孩童站在時空裂隙中，腳下是無數破碎的鏡子；

——現代實驗室里，“另一個她“正將某種金色液體注入昏迷的“蕭景煜”靜脈；

——太廟地宮最深處，那具無名金棺的棺蓋正在緩緩移動...

“啊！”蕭景煜突然松開她，踉蹌后退，嘴角還殘留著她的血跡。他的眼睛恢復了正常，但面色慘白如紙：“我...我傷到你了？”

蘇瑾摸向頸側的傷口，卻發現那里已經愈合，只留下兩個細小的疤痕。更奇怪的是，她的指尖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與蕭景煜身上的紋路呼應般閃爍。

“不，你在救我。”她看向窗外越來越紅的月亮，“也在救你自己。”

蕭景煜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臉色驟變：“血月當空，金紋噬心...這是古卷上記載的‘容器覺醒’征兆。”他顫抖著拉起衣袖，那些金色紋路已經蔓延到手肘，“下次月圓之前，如果我們找不到抑制的方法...”

蘇瑾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發現那些紋路在自己觸碰時變得暗淡了些：“你看！我的接觸能緩解癥狀！”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起共生之契的誓言——“你的詛咒就是我的詛咒”。蕭景煜的眼神變得復雜：“所以這就是連接靈魂的真正含義...你在分擔我的痛苦。”

“不止是痛苦。”蘇瑾指向銅鏡，鏡中的她眼瞳邊緣也泛起了金色，“還有力量。”

第二夜，銅鏡開始哭泣。

蘇瑾正在梳妝臺前卸下發簪，忽然聽到細微的啜泣聲。起初她以為是風吹過窗欞的嗚咽，直到發現銅鏡表面凝結著水珠——那些水珠正順著鏡面滑落，如同眼淚。

“誰在那里？”她警惕地后退，手指摸向藏在袖中的鳳簪。

銅鏡突然映出一個陌生的畫面：一間純白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個水晶搖籃，搖籃里躺著個約莫兩歲的孩童。孩子背對著鏡子，只能看到他一頭銀紫色的短發，和微微發光的皮膚。

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孩子突然轉過頭——他的眼睛是純粹的金色，沒有瞳孔，整只眼睛如同液態的黃金。更可怕的是，他的額頭上有一個與蘇瑾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鳳凰印記，只是顏色是反色的金底紅紋。

“娘親...”孩子伸出小手拍打鏡面，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來找我...我在鏡淵之間...”

銅鏡劇烈震動起來，表面出現蛛網般的裂紋。蘇瑾驚恐地看到，鏡中的孩子突然長大了幾歲，面容逐漸顯現出她與蕭景煜的特征。他張開嘴想要說什么，卻被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鏡面突然變得漆黑，浮現出一行血字：

“血祭雙親，方得圓滿。”

“不！”蘇瑾打翻了梳妝臺上的脂粉盒，各色粉末灑了一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景煜沖進內室，手中長劍出鞘三寸。

“你看見了什么？”他緊張地環視四周，目光最終落在破碎的銅鏡上。

蘇瑾顫抖著指向鏡子：“我們的...孩子。”這個詞說出口的瞬間，她感到一陣詭異的悸動，仿佛腹中真的有什么在回應這個稱呼。

蕭景煜的臉色變得煞白。他緩緩走近銅鏡，伸手觸碰那些裂紋：“這不是預言...是警告。”他的指尖撫過“血祭”二字，“周天師當年創造時空閉環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孕育這個‘完美容器’——一個同時具備圣女血脈和蕭氏血脈的...怪物。”

“但他為什么稱我們為父母？”蘇瑾按住隱隱作痛的小腹，“我們明明...”

話音未落，銅鏡突然發出刺目的紅光，鏡面如同融化的蠟一般扭曲變形。一個微型金棺的影像浮現在鏡中，棺蓋緩緩打開，里面蜷縮著一個與鏡中孩童一模一樣的身體，只是尺寸小了許多，像是胚胎。

蕭景煜猛地拉過蘇瑾后退：“那是太廟地宮里的金棺！里面的東西醒了！”

太醫令徐慎之被秘密請入王府時，已是第三日破曉。

老邁的醫者手指搭在蘇瑾腕間，眉頭越皺越緊。他反復診察了三遍，最后顫抖著收回手：“王妃的脈象...老朽行醫六十載從未見過。”他壓低聲音，“這并非喜脈，卻又有胎動之象；不是中毒，卻血脈中流淌著金色物質。”

蕭景煜站在窗邊，陽光透過他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淡淡的金色光暈——自從血月之夜后，他的影子顏色就變得異常淺淡。“說清楚。”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徐慎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古籍有載，上古時期有‘靈胎’一說。非血肉孕育，而是由強大的精神力量凝聚而成。”他偷瞄了一眼蘇瑾平坦的小腹，“王妃體內，恐怕正孕育著這樣的...存在。”

蘇瑾與蕭景煜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想到了鏡中那個詭異的孩子。

“如何取出？”蕭景煜問得直截了當。

“不可取！”徐慎之驚呼，“此物與宿主血脈相連，強行分離必致雙亡！”他猶豫片刻，又道，“不過老朽曾在一部禁書上看到過抑制之法——需要雙親之血繪制符咒，配合月陰之時...”

老太醫的話被突然闖入的柳如煙打斷。侍女臉色慘白，手中捧著的銅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清水灑了一地：“王爺！王妃！宮里...宮里出事了！”

養心殿內，皇帝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

龍榻上的君主已經不成人形——他的皮膚下布滿金色的紋路，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不時鼓起一個又一個水泡狀凸起。最駭人的是他的胸口，那里的皮膚已經半透明，能直接看到里面微微跳動的心臟...那顆心臟正在逐漸晶體化！

“靖王...來了嗎...”皇帝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回音。

蕭景煜上前行禮，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皇帝枕邊放著一面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皇帝現在的模樣，而是一個年輕版的他自己，正對著蕭景煜詭異地微笑。

“看...看...”皇帝顫抖著指向自己的胸口。隨著心臟晶體化的加劇，能清晰看到里面包裹著一個小小的銅鏡碎片，碎片上刻著一個數字：Ⅶ。

“第七個...”皇帝突然抓住蕭景煜的手，“你是第七個容器...前面六個...都在太廟...”他的眼球突然變成金色，聲音變成了另一個人的，“父親等你很久了...”

蕭景煜猛地抽回手，卻發現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時也出現了一個羅馬數字Ⅶ，正泛著淡淡的金光。

回府的馬車上，蘇瑾發現蕭景煜掌心的數字與自己左手腕內側突然出現的印記完全一致——都是Ⅶ。更詭異的是，當她觸碰那個數字時，現代世界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

實驗室廢墟中，“另一個她”正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個透明培養艙，艙內漂浮著一個與鏡中孩童一模一樣的胎兒。培養艙上的標簽清晰可見：第七號實驗體。

“兩個世界正在加速融合。”蕭景煜握緊拳頭，數字被隱藏在手心，“我能感覺到，那個'孩子'在同時吸收兩個時空的能量成長。”

蘇瑾突然捂住腹部彎下腰，一陣劇痛從小腹直沖頭頂。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皮膚下也開始浮現淡淡的金色紋路，與蕭景煜的癥狀一模一樣。

“共生之契...讓我們共享的不僅是詛咒，還有孕育過程...”蕭景煜的聲音充滿痛苦，“他在通過你吸收能量。”

馬車突然劇烈顛簸了一下。蘇瑾掀開車簾，看到路邊所有的水洼都在月光下映出同一個畫面——那個金眼孩童站在無數鏡子碎片中間，每片鏡子里都映出不同的時空。孩童的手中，握著一把縮小版的鳳簪。

“他在學習使用鳳簪的力量...”蘇瑾的聲音發抖，“如果讓他掌握穿越時空的能力...”

蕭景煜突然捂住右眼低吼一聲。當他再抬頭時，右眼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來不及了...他已經開始影響我的視覺...我能看到...”

他的話戛然而止。蘇瑾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在蕭景煜的金色視野中，她的小腹正散發著強烈的金光，隱約可見一個胎兒形狀的光團蜷縮其中。更可怕的是，光團背后延伸出無數金色絲線，如同臍帶般連接著不同時空的鏡像。

“他在建立自己的時空網絡。”蕭景煜的聲音變得異常冷靜，“我們必須在下個月圓前找到太廟里的金棺，那是他與這個世界的唯一實體連接點。”

就在這時，馬車頂棚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緊接著，一只血紅色的烏鴉倒吊下來，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蘇瑾的腹部，喙中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音。

蕭景煜迅速拔劍刺去，烏鴉卻化作一團金粉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片羽毛緩緩飄落。羽毛接觸蘇瑾手背的瞬間，她腦海中響起一個稚嫩卻詭異的聲音：

“娘親，我在鏡淵等你。”

太廟地宮最深處的密室中，第七具金棺比想象中更加華麗。

棺槨通體由純金打造，表面雕刻著繁復的時空符文，與蘇瑾手腕上的鳳凰印記驚人地相似。更詭異的是，棺蓋與棺體之間不斷滲出金色液體，那些液體落地后并不擴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蠕動著回到棺槨下方。

“這不是棺材...是孵化器。”蕭景煜的聲音在地宮中回蕩。他身上的金色紋路自從進入密室就變得異常活躍，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蘇瑾小心地靠近金棺，腹中的絞痛隨著距離縮短而加劇。當她伸手觸碰棺槨時，鳳凰印記突然變得滾燙，與棺槨產生強烈的共鳴。棺蓋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亮起，組成一個完整的圓形陣法。

“需要我們的血。”蕭景煜站到她身旁，掌心向上的Ⅶ字印記金光大盛，“這是血脈鎖。”

兩人同時將手按在棺蓋上。鮮血從他們的傷口流出，順著符文紋路蜿蜒前行，最終在陣法中央匯聚。當兩股血液交融的瞬間，金棺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棺蓋緩緩滑開一道縫隙。

一股刺骨寒意從縫隙中涌出。蘇瑾強忍恐懼向內望去，卻看到棺中躺著的不是預想中的怪物，而是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現代世界的“蘇瑾”！只是這個“她”雙眼緊閉，皮膚呈半透明狀，能直接看到皮下流動的金色血液。

“這是...錨點。”蕭景煜的聲音帶著頓悟的顫抖，“周天師用它在兩個時空之間建立了固定連接。所以無論我們如何破壞循環，兩個世界都會重新連接...”

棺中的“蘇瑾”突然睜開眼睛——那是一雙純粹的金色眼眸。她的嘴唇機械地開合，發出金屬質感的聲音：“第七階段啟動。母體確認，父體確認。容器覺醒程序倒計時：三十日。”

隨著這句話，整個地宮開始震動。墻壁上的火把一個接一個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浮現在空中的金色數字：30。那些數字如同倒計時般開始逐秒減少。

更可怕的是，蘇瑾感到腹中的“存在”突然劇烈活動起來，仿佛在回應棺中的聲音。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席卷全身，她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的腹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

“不...這太快了...”她驚恐地抓住蕭景煜的手。

蕭景煜將她護在懷中，卻發現自己的手臂也開始不自然地腫脹，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他猛地明白過來：“他在吸收我們的生命力加速成長！”

棺中的“蘇瑾”突然坐起，金色眼眸直視兩人：“血脈確認完畢。第七號容器即將誕生。請命名。”

蘇瑾強忍劇痛，從發間拔出鳳簪：“他的名字是...終結！”

鳳簪刺入棺中“蘇瑾”眉心的剎那，整個地宮陷入絕對的黑暗。倒計時停止了，一個孩童的啼哭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聲音里充滿憤怒：

“你們不愛我...那就像其他人一樣...成為養料吧！”

黑暗中，無數金色絲線從虛空射出，如同蛛網般將兩人緊緊纏繞。蘇瑾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看到蕭景煜的身體正在絲線包裹下逐漸晶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