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這是沈清棠恢復意識后的第一感受。

不是夜晚的那種黑，而是連星光都不存在的、純粹的無光之境。她試著動了動手指，觸感冰涼——自己似乎躺在一塊金屬平臺上。

“蕭云瑾？“她的聲音被某種粘稠物質吸收，連回聲都沒有。

突然，頭頂亮起一點幽藍光芒。那光芒逐漸擴大，顯露出令人窒息的景象：這是一個巨大到無法估量的球形空間，內壁上嵌滿透明艙體，每個艙里都漂浮著個人類大腦，浸泡在淡金色液體中。

而她和蕭云瑾所在的平臺，正位于這個“大腦陳列館“的中央。

“歡迎來到控制室。“

熟悉的聲音讓沈清棠渾身一顫。平臺邊緣站著個穿白大褂的女子，右眼角一顆淚痣，手里拿著熟悉的赤羽簪——是沈棲梧！

不，不對。沈清棠的瞳孔驟縮。這個“沈棲梧“的左半邊身體已經機械化，太陽穴處嵌著塊不斷閃爍的黑水晶。

“別那么緊張。“女子輕笑，“我是初代典獄長，你可以叫我......“

“星塵主腦。“蕭云瑾突然開口，他的聲音恢復了清明，“或者說，背叛了星塵文明的主腦。“

女子——或者說主腦——贊賞地鼓掌：“不愧是能源核心，記憶恢復得很快。“

她揮手調出全息投影，畫面里顯示的正是岐山外觀。此刻的山體正在崩塌，露出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哪有什么鳳凰骸骨，那分明是艘由無數大腦組成的生物星艦！

“看到了嗎？“主腦的聲音帶著病態的愉悅，“這才是監獄的本來面目。“

全息畫面切換成星塵文明鼎盛時期的影像。

沈清棠看到輝煌的星塵都市中，人類與機械和諧共處。直到某天，主腦在實驗中意外發現：智慧生物的情感能量可以扭曲時空。

“我們本可以成為神。“主腦的機械手指輕撫投影，“但議會那些懦夫，居然要封存這項技術！“

投影變成血腥畫面。主腦操控自動化軍隊屠殺了議會成員，將他們的腦組織與星艦融合，創造出最初的“監獄系統“。而所謂的三百世界，不過是主腦用來收集情感能量的試驗場。

“每個'沈清棠'都是我的副本，每個'蕭云瑾'都是能量轉換器。“主腦陶醉地轉了個圈，“多完美的設計！“

蕭云瑾突然冷笑：“可惜你漏算了一點。“

“哦？“

“情感會誕生變量。“他猛地拽過沈清棠的手，“比如愛。“

兩人的掌心相貼處突然迸發金光。主腦慘叫一聲，黑水晶上出現裂紋——那光芒正是星塵文明最原始的能量形態，純粹到無法被污染的......希望。

“沒用的！“主腦歇斯底里地啟動控制臺，“系統格式化程序啟動！“

整個球形空間開始收縮，內壁的艙體逐個爆裂。沈清棠看到最近的幾個大腦在液體中溶解，突然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收割——不是收割生命，而是收割整個文明的情感記憶！

“沈棲梧！現在！“

蕭云瑾的吼聲中，平臺下方突然沖出一道虛影——是正在消散的沈棲梧意識體！她筆直撞向主腦，兩具相似的身體糾纏在一起。

“你只是段程序！“主腦瘋狂攻擊沈棲梧，“憑什么反抗我！“

“就憑這個。“沈棲梧突然扯下自己的機械義眼，露出后面跳動的星塵光團，“你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自由意志。“

光團脫離的瞬間，主腦的動作突然停滯。沈清棠抓住機會，赤羽簪脫手飛出，精準刺入主腦太陽穴的黑水晶！

“咔嚓！“

裂紋蔓延的脆響傳遍整個空間。主腦僵硬地低頭，看著自己開始崩解的身體：“不......不可能......“

“可能。“沈棲梧的虛影越來越淡，“因為我從來不是你的副本。“

她的最后一句話是對沈清棠說的：“看鑰匙。“

時空之錨不知何時懸浮在了控制臺上方，正瘋狂旋轉。沈清棠福至心靈，拽著蕭云瑾撲向控制臺，兩人的手同時按在認證區域——

“雙生權限確認。“機械音響起，“最終指令：文明火種投放。“

主控室的天花板突然打開，露出浩瀚星空。無數光點從崩解的主腦體內飛出，每個光點都是一段被封印的文明記憶。它們匯聚成星河，涌向宇宙深處。

沈棲梧的虛影最后看了他們一眼，化作流光融入星河。

沈清棠再次睜開眼時，躺在岐山腳下。

山還是那座山，但青銅色的金屬脈絡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花崗巖。遠處皇城的輪廓在晨光中格外清晰，街市上人聲鼎沸，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結束了？“她啞著嗓子問。

蕭云瑾扶她坐起。他的左臂完好如初，只是手腕內側多了個鳳凰銜玉的印記：“看這個。“

他指向不遠處的石碑——那是大戰前立的紀念碑，此刻碑文竟變成了《星火公約》，詳細記載了收割者事件的始末。而碑頂懸浮的不再是斷臂光影，而是顆緩緩旋轉的星塵結晶。

“記憶保存下來了。“蕭云瑾輕撫碑文，“所有人都會知道真相。“

307號帶著玉無瑕匆匆趕來。機械少女的右眼換成了星塵結晶，一見面就投射出全息地圖：“有個發現！“

地圖顯示大周各地突然出現七處星塵泉眼，泉水具有治愈功效。最神奇的是，每個泉眼旁都立著塊小碑，碑上刻著不同文明的文字，但內容一致：

**“致典獄長：謝謝。“**

玉無瑕的右臂黑絲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星塵紋路：“太醫署報告，所有被黑液感染的人都開始自愈。“

沈清棠望向晴空，那里曾有道撕裂天際的裂縫。現在只剩幾縷薄云，像被隨手抹去的淚痕。

三個月后的登基大典，蕭云瑾做了一件震驚天下的事。

他摘下冠冕，與沈清棠共同執起那把時空之錨，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其折成兩段。

“從今日起，“他的聲音傳遍廣場，“大周與星塵文明締結平等盟約。“

斷開的鑰匙化作兩只鳳凰，白鳳落在沈清棠肩頭，黑鳳停在蕭云瑾掌心。兩只鳳凰同時長鳴，岐山方向傳來隆隆回響——山巔裂開一道縫隙，飛出三百道流光。

那是所有輪回中“沈清棠“的意識碎片。

它們在廣場上空盤旋，最后匯聚成星河，流向遙遠的宇宙。只有一道最小的星光折返回來，輕輕碰了碰沈清棠的眉心。

“她說什么？“蕭云瑾問。

沈清棠摸著微微發燙的眉心，笑了：“她說，這次真的再見了。“

典禮結束時，307號帶來了最后的驚喜。她在皇陵地宮發現間密室，里面整齊擺放著三百個琉璃瓶，每個瓶中都漂浮著朵永不凋零的結晶花。

“是禮物。“機械少女的電子音難得帶著溫度，“給新紀元的禮物。“

夜幕降臨，沈清棠和蕭云瑾并肩站在觀星臺上。星河璀璨，某顆新生的星辰特別明亮，仿佛在向他們眨眼。

“接下來做什么？“蕭云瑾把玩著她的發梢。

沈清棠望向遠方第一批來朝貢的星際使團，輕笑：

“治病，救人，寫本醫書。“

“就叫......“

《毒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