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倏忽,不堪目睹的一片狼藉像是洗刷過,整潔干凈。
“殺雞用牛刀!”
季逾出了灶房,看見羅老爹披著色彩斑斕老舊的祭司袍,戴著紅眉毛綠眼睛的判官面具在堂屋神龕下唱唱跳跳,真神上身了的模樣。
他沒管。
直接回房了。
張卻已經躺上了床。
嗯……不過是斜倒的。
歪胳膊撇腿的樣子,顯然是扶他的人隨意撂上去。
季逾進屋后,很懂事地站在遠遠的角落。
盡量不影響姑侄倆進行人情道德的,具有非凡意義的情感交流。
蒔柳才不在意那一抹好看的空氣在干什么。
她此時正皺著一張臉,極是嫌棄而無奈地用腳幫張卻扒落鞋子。
然后手拈起他褲腿,把他長長的腿挪到床上,拈被子一角蓋他身上。
“他睡一覺,明天就好了。晚上麻煩你照看一下。”蒔柳回頭看著季逾。
“三萬塊。”
“???”蒔柳忽然眼睛睜圓。
白襯衫黑褲子的優雅先生如舊佇立原地:
“幫你照顧人,一晚上三萬塊人民幣。”
人民幣?
對。
錢。
“不是,前天你跟我說讓我幫你雕一副臉殼并且當模特供你描畫,
愿意以三萬塊錢當作酬勞,
我雕一副臉要劈、要砍、要粗雕細刻、還要上色,
給你當模特又要忍受你指手畫腳,
讓你順帶幫忙看一眼你的朋友,
又累不著你,憑什么我們之間的勞動量差距巨大卻等價?”
季逾淡淡說:
“那你還是自己照顧吧,我去你那個房間睡。”
說著要去拿自己的包。
蒔柳趕緊擋在他前面,服軟:
“行。你說三萬就是三萬。”
原本她是不需要錢這種俗物的。
不過是季逾找上她的時候,東拉西扯說:
“你要到別人家里去生活啊?你給人家什么了人家就要免費養你?”
“這個社會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都要靠錢去解決的。”
“女孩子更是要把賺錢當成是自己的人生第一目標,免得出現人前被當作他人附屬。”
他言辭真摯又怪意味幽深。
然后暴露本相——拿錢說事,實際是要求她。
其實他說的也有幾分理,此時代幾乎人人都以賺錢能力衡量其人一切能力,身在高處的她也是感興趣的。
動動手腳就能拿到人類一個月甚至幾個月的生存金,做做無妨。
眼下呢,某人甚至都不用動一根手指頭就把許出去的三萬塊勾回去了!
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比她能力更強!
神好氣。
蒔柳走的時候,季逾說:
“你不是跟鬼打交道的嘛,那便勞駕把跳大神那位收拾了,怪吵的。”
蒔柳:“……”
收拾?
什么東西就收拾?!
吵死你才好。
蒔柳走出房間的當即,抬腳把門一下勾帶上。
“牛大花管理冥界竟如此松懈么,隨便就讓你們亂跑?”
蒔柳抱手斜倚自己房門邊上,看羅老爹哼哼哈哈跳了好一會才開口。
鐘馗上了身的羅老爹走過來,禮過:“上神。”
有鐘馗威武雄壯的聲氣加持,身材枯槁的羅老爹瞬間氣質都非凡了。
羅老爹身上晃出鐘馗一抹高大虛影,無奈地說:
“沒辦法,都忘了從哪時候起,咱們底下的一些鬼就被某股神秘力量牽制了,一召就出現。”
蒔柳沒說話。
神、怪多的時期,不可思議的事也多。
像鐘馗這種被迫來做好事的,許是以前某位神明的杰作。
“今日之事你想來已經知曉,我就不贅述了。”
“是。是。”
“怨倀這東西太惡心了。”
“下去小鬼就向帝尊請旨,把它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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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中邪的人一覺醒來就會忘了自己經歷過的不能接受的事。
到了張卻身上則不然——跟蒔柳后,他經歷的一切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很牢。
想忘都忘不了。
倒是羅老爹,一覺睡醒后昨夜張卻發生的事全不記得了。
一切恢復平常。
這平常還得感謝鬼官——鐘馗細節周到。
張卻昨夜折騰了一宿,動靜大得堅固的石墻房子差點給他震塌。
蒔柳在隔壁聽著他叫爹喊媽的凄厲聲,對季逾的怨懟不覺少了一分,同情多了三分。
她不知道的是,頗值同情的季逾為了不使用法力被隔壁的感知,說他無恥作弊,又不想張卻的聲音污染耳朵,其實用隨身帶來的耳塞閉耳塞聽呢。
張卻一晚上沒歇氣,第二天不出所料比晨霧蔚云才起床的季逾賴床。
一醒來,也不像前幾日這里走走,那里逛逛,呼吸呼吸天然大氧吧里清新的空氣。
今日他一睜開眼,滿腦子全是昨夜那一桌一碗的紅毛蛆。
他喉嚨像嬰兒小手抓撓似的難受了那么久。
像鬼捉的一樣等不及想吃東西,吃了馬上就咽喉刺麻,忍也忍不住噴飯……
醒來看見那樣驚悚場面,怎會不清楚那些東西是從他喉嚨里弄出來?
這件事不能想,一想他就覺得自己身上也是毛茸茸的,被它們感染異變了。
今天雖然嗓子好了能說話了,
也沒在羅老爹家看見紅毛蛆一絲影子,
但他還是不放心,
決定去大醫院里從頭到尾從里到外好好檢查檢查。
失去部分記憶的羅老爹客氣說讓他們再玩幾天,他慌慌找借口婉拒,催著蒔柳和季逾趕緊收東西,即刻走。
飯都不等吃。
別說飯,他現在看見飯就幻視紅毛蛆,忍不住想嘔。
瞧見他一副慌不擇路不知所措的焦躁樣,回去鐵定是不能讓他開車的。
經過季逾單方面且為自己考慮,回去由他開車。
紅色大G穿越滾滾云海下來,按張卻要求率先殺到醫療條件最好的省醫科大附屬醫院。
好端端的他裝一副快不行的樣子掛了急診。
省醫科大名聲在外,病人何其多,急診也等了好久才排到他。
這種焦心時候,他除卻心里怨罵落后地方各種不便,就是感慨澍海的好。
那里最好的私立醫院有熟人,全國綜合前三的省級醫院里有他哥。
他在這遠地他鄉真是遭老罪了!
四個小時從洛噶小山村到貴陽,已經是把車開飛起了。
又花了四個小時等他檢查完,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吃了這么堆苦的張卻現在做不了紳士,不放心的他又想去就近的重慶再檢查身體里還有沒有怨倀的余孽。
季逾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