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蕭小雨的摩托車,林白白從村委會出發了,山里的景色在背后越來越暗淡,隨著道路的拐彎,她感覺前面越來越寬闊,好像天空下出現了一座大門,門內就是山里的世界,門外卻是熱鬧的城鎮;出去的時候是敞開的,回來的時候又會鎖上了。隨著蕭小雨駕駛著摩托車,沖出村委會的路;他們踏上了去往大隴鎮的公路,仿佛兩個離家出走的青年。公路上,公交車載滿了人,從他們身邊呼馳而過;似乎為了不讓人看見,林白白的心將山里的世界鎖起來了,好像出門時都會關好房間一樣,作為山里的主人,她好像稻草人那樣守候著什么。蕭小雨卻在這時喚醒了她,大隴鎮已經到了,她望著眼前的熱鬧,覺得自己是個與世隔絕的人。仿佛是人來人往的日子,她又笑了起來,鎮上熱鬧的行人慢慢地走進她的心里了。
“白白姐!你怎么了!”
“蕭小雨!你覺得我是個活人嗎?”
“白白姐......我們還是去看鎮上文藝團的表演吧!”
“文藝團?那個會寫詩的詩人......好像才是個活人吧!”
“哪個?那個劉琴夢嗎?她可是大隴鎮的女詩人!”
“是啊,我們都是死人。”
“我聽著怎么那么害怕?”
“我們只是活著......”
蕭小雨沒有跟她辯駁,倒是顧著去看文藝團的演出,劉琴夢也會在那里朗誦自己的詩,做些演講。
林白白邁出腳步,身體就穿過茫茫人海,去向了她快樂的地方。
在觀眾的位置坐下來,她看著舞臺上熱鬧非凡,節目很精彩;也鼓掌起來了!
劉琴夢剛出場,臺下立馬變得嚴肅起來;林白白盯著她的嘴巴,不知道她會念起什么詩來,更不知道她會講些什么話。只是,林白白一動也不動,連屁股也挪不動了,好像自己是樹,在土地上牢牢地扎根了;不管風吹雨淋,都不會搖擺不定了。林白白仿佛感到神圣的聲音在自己的耳朵里回蕩!
再回過神來,已經是在自己的房間里了,入夜起了一些風聲;林白白用日記本記著那些詩句和演講。沒有月光,沒有星光,卻有白熾燈的光芒,照亮著房間,它好像皚皚白雪一樣,希望春天的到來,融化成山川湖海。
林白白像蟬一樣蜷縮起來了,埋在地下,經過漫長的歲月,她破土而出;采著陽光,展開翅膀,飛上樹梢——吱吱地歌唱了。
她又看見林山棠從樹下經過,跟她和唱起來了,她便從樹上飛到他的肩膀上;化成了人的模樣,用一雙眼睛看著他。原來陽光是這樣勾勒出林山棠的輪廓。
房間里面,林白白卻格外想念起祖母了——小時候,林山棠喜歡來她家的宅子玩,祖母開心不得了;她就覺得這個男孩非常的美麗!她想把他留在自己的家里,請他到自己的房間里來,給他看彩色電視,跟他一起打游戲機。林山棠也捉來一些蛐蛐給她。她把蛐蛐放進罐子里,漂亮的蛐蛐,每夜陪著她入眠;叫著大山里的房間了。房間好像變得親切了,輕輕地告訴她,山里太陽落下的地方,有一座輝煌的宮殿——有吃不完的螃蟹。林山棠美麗的就站在宮殿里,帶著她穿上漂亮的衣服,給她吃了肥美的螃蟹。可是,祖母去世后——遺囑上,把山里的宅子留給了她。她一直住到現在。林山棠卻再也不來祖母的宅子了。
林白白感覺沉悶了,仿佛房間從外面鎖住了;她丟失了鑰匙。
她驚慌地拿起了手機——
“蕭小雨!”
“白白姐!你又怎么了!”
“劉琴夢說,告訴親愛的人......”
“怎么了!”
“我不是!”
“山里又不是鎮上!”
“給我酒喝!”
“晚上沒餐館開門!”
“你給我過來!”
蕭小雨站在宅子外面的時候,手里拿著在鎮上買的白酒;林白白走出來迎接他,看到了,夜幕下,他的眼睛里面就像山里彌漫起了大霧——籠罩著她的身體!
院子周圍到處是夜里的涼意,兩人喝起酒來;肚子里刮著烈烈的熱氣!仿佛微風吹不走了,由眼睛交織在一起了!
院子漸漸變得無聲,一片靜悄悄的死寂;林白白沒有喘息!
蕭小雨將她抱回房間,放在床上;她死死地抓著他的胳膊!他趕緊熄滅了燈;在黑暗中,他竟然站著一動也不動!她說了一句:“只準睡覺!”
蕭小雨坐到床邊,久久不語,然后自覺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林白白流出了熱乎乎的眼淚,忍不住動了起來,好像凝化的身體;每個動作都具有美感,也仿佛精心設計的意圖。她的心在陶醉中噴張著血液!
林白白在糾纏的時光中發問了——
“誰才是親愛的人?”
“我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人生。”
“你相信人的眼睛會看到親愛的人嗎?”
“我也不知道,我有自己的生活。”
“當你看到別人的生活,你會覺得那個人是親愛的嗎?”
“我知道,我有自己的家。”
“你知道別人家嗎?”
“我不知道,我有自己的未來。”
“誰有未來?”
“親愛的人!”
林白白笑著睡著了,她沒有做夢;而是像在祖母的搖籃里睡著了。
在搖籃里,祖母唱著:
天亮了,起床了
太陽曬到屁股了
我要到那田里去
孫女兒要唱歌
唱得我年輕
唱得插起秧
唱著唱著
她長大了
忘不了我在那田里
我在那田里
秧苗青
稻兒熟
孫女兒一天天長大
林白白從歌聲中醒來后,蕭小雨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但卻看到他留下的字跡:假如沒有路,那么生活也在;假如有了路,那么生活就是希望!
她又流淚了,淚水劃過了山里的每一寸土地;埋在了昨夜里,只有黎明帶來成長的渴望!
林白白知道,命運沖向自己的時候,最好要站在陽光下思考。因為住在山里,她就要埋在土壤里生根發芽。
她渴望的,不過是能夠成長了一輩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