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清垂首，“學生知道了。”

謝沉淵收回視線，余光卻不經意間掠過一旁的蘇棠。

少女掌心磕破了皮，殷紅的血珠沁在凝脂般的肌膚上，紅白相映，刺目得扎眼。

“嘶！”

一觸到那傷口，蘇棠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眼眶瞬間泛起濕意，一顆淚珠順著臉頰無聲滾落。

謝沉淵眼睫微動，下意識移開目光，喉結滾動了下。

嬌氣。

不過是蹭破層皮，也值得掉眼淚？

“蘇妹妹，你忍著點！”

托了掌柜拿來清水，將傷口沖洗好后，林疏月找來一塊干凈白綢，小心翼翼地為蘇棠包上。

林疏月道，“回去后，記得弄點金瘡膏好生處理處理一下......”

蘇棠輕輕拍了拍林疏月的手背，展顏溫聲道，“有勞姐姐掛心。”

“姑娘家的皮膚嬌貴，可千萬不能落了疤。”

林疏月語氣輕柔，目光落在蘇棠的手上，頓了頓又道，“方才顧公子不是給了你一罐舒顏膏嗎？那東西極好，待傷口愈合后，記得每日涂抹些。”

聞言，蘇棠這才想起，顧晏清確實塞給她一個小瓷罐。

只是那時，她滿腦子都是謝沉淵那番話，竟連周遭動靜都未留心，更遑論道謝。

她隨即轉身朝顧晏清稍稍欠身，“多謝顧公子。”

“蘇姑娘不必客氣。”

顧晏清微微頷首，唇角揚起一抹淺笑，手中折扇輕搖，語氣溫和，“恰好我手里有，便想著拿來給姑娘救急。”

此情此景，蘇棠不禁暗嘆。若換作尋常姑娘，怕是早被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給吸引了吧。同樣是讀書人，謝沉淵可就沒這么體貼。

她這傷，有一半還是拜他所賜。

現在手上都還隱隱作痛。

一旁默著的清風嘴角微微抽動，心中有些懊惱。

千防萬防，怎么還是讓這妖女給鉆了空子？

這舒顏膏本是公子特意給夫人備下的，如今竟便宜了她！

忒！

他不是沒勸過公子，結果得到的是輕飄飄的一句，“這舒顏膏沒了還可以再買，可若耽誤了姑娘家，手上留了疤，該如何是好？”

又不是他們害她受的傷，至于這般放在心上嗎？！

“小姐！”

一聲急促的呼喚傳來，蘇棠驀地轉頭。

碧心正被兩名金吾衛橫刀攔在門外，急得直跺腳。

“放肆！”

碧心柳眉倒豎，指著那護衛厲聲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里頭可是京城首富蘇家的千金，你也敢攔？”

那金吾衛卻紋絲不動，聲音冷硬如鐵：“上峰有令，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碧心氣得咬唇，忽地踮起腳尖朝蘇棠拼命揮手：“小姐別怕！老爺已經得了信，一會兒就到。”

她狠狠剜了護衛一眼，“等著吧，待會兒定要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屋內的搜查仍在繼續。

段明躬身抱拳：“大人。”

謝沉淵抬眸，那雙眸子像染了寒氣，淡淡掃過來：“說。”

“屬下以為，此案與月前那幾起......系同一人所為。”段明聲音漸低。

顏九上前半步，欲言又止：“爺......”

“夠了。”謝沉淵眸色驟冷，廣袖中的手暗自攥緊。

果然......又是死胡同么？

他目光掠過被按倒在地的幾名余黨，寒聲道：“全部押回詔獄，嚴加審訊。”

段明會意，又謹慎問道：“那客棧里的其他人......”

話音未落，門口響起一陣吵鬧。

“官爺，您行行好，就讓我進去看一眼吧！”

蘇懷安搓著手，一身上好的云紋錦緞長袍被揉出幾道褶子。他面白無須，約莫四十歲的臉上堆著笑，可眉眼間的焦灼卻掩不住，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女兒......我女兒怎會和命案扯上關系？您瞧瞧，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誤會！”

他聲音發顫，眼珠子左右瞟著，見那差役仍板著臉不為所動，咬了咬牙，突然壓低聲音：“不如這樣......”

袖中手指一翻，幾張銀票已被捏在指尖。他佯裝整理衣襟，實則手腕一轉，就要往對方懷里塞。

“你在干什么！”

一聲厲喝如驚雷炸響，蘇懷安渾身一抖，指尖猛地痙攣。那幾張銀票還沒碰到差役的衣料，便如枯葉般簌簌飄落，散了一地。

段明眉頭緊鎖，目光時不時打量著身前的謝沉淵，喉結微動，手心已沁出一層薄汗。

若真讓這位大人看見蘇懷安行賄，金吾衛上下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臉色驟然鐵青，指節在刀柄上無意識摩挲兩下，終于橫下心來。

與其等謝沉淵秋后算賬，不如現在斷個干凈！

“蘇老爺！”

段明大步上前，甲胄鏗鏘作響，“金吾衛辦案，豈容你如此放肆！”

蘇懷安見是他，眼中慌亂如潮水般退去，反倒浮起幾分熟稔的笑意：“段大人何必這般嚴肅？”

他袖袍一翻，三張銀票輕巧遞出，“行個方便，改日蘇某定當......”

段明瞳孔驟縮。

這老匹夫是要拉我墊背？！

后頸突然爬上一絲寒意。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謝沉淵那雙眼睛此刻定然正釘在自己背上。

段明暴喝一聲，“放肆！”

話音未落，右手已猛地揮出。

蘇懷安只覺腕上一痛，還未來得及反應，手里的銀票就打落，紛揚落地。

段明身形本就高大，再加上穿了外面的甲胄，更顯得身材魁梧，恰好將謝沉淵的身影完全遮擋。

一下被段明拂了面子，蘇懷安臉色頓時變了。

“段大人！”

他聲音陡然陰沉，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蘇某今日誠心求情，你莫要不識抬舉！”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這些年若不是我蘇家打點，你們金吾衛......”

“以為什么？”

這聲音響起的剎那，蘇懷安渾身一僵。

這嗓音......莫名熟悉。

不等他細想，謝沉淵已從段明身后踱步而出，“蘇老爺，繼續。”

看清來人，蘇懷安喉結滾動，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謝、謝大人？您怎么......”他慌忙用帕子擦拭額角，絹帕很快被浸濕。

謝沉淵唇角微揚：“奉命查案而已。”

目光掃過地上的銀票，“倒是有幸見識了蘇老爺的手段。”

蘇懷安指節暗自攥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讓大人見笑了。”

“不過是愛女心切嘛，可以理解。”謝沉淵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