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看著李子韜風卷殘云般消滅了最后一塊羊排，用餐巾紙隨意抹了抹嘴。

他打了個滿足的飽嗝，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林月聽見。

林月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那個……以后我該怎么稱呼你比較好？」

她頓了頓，補充道：

「要叫你大哥嗎？」

李子韜抬眼看她，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沒什么情緒，似乎對這個稱呼問題毫不在意。

「隨意你。不喜歡的話，直接叫我名字也行，李子韜，簡單好記」

林月心里嘀咕，直接叫名字好像有點太不客氣，畢竟從名義上將，他現在是自己的哥哥。

雖然這個哥哥看起來不太靠譜。

她微微思索了一下，想到他們二人今后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便說道：

「那我還是叫你大哥吧。」

林月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一些。

「行，隨你。」

李子韜無所謂地擺擺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林月見他這副樣子，心里那點因為稱呼而起的漣漪也平復了，她深吸一口氣，終于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那個……大哥，我要跟你去城里打工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

問出這句話，林月的心不自覺地提了起來。

李子韜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發出輕微的“嗑”的一聲。他從桌上的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嗯，你媽跟我提過了。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林月心中一動，這四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和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有完全不符。

她有些焦急，身體微微前傾，追問道：

「能告訴我是什么工作嗎？」

林月的聲音里充滿了緊張，李子韜聞言卻只是挑了挑眉，那頭黃毛也跟著晃了晃。

「這個嘛……」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算什么回答？

林月有些氣悶，又有些無奈，這種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李子韜突然收起玩弄的神色，目光直直地盯著林月。

「怎么，不想去？」

李子韜的語氣平淡，卻像一塊石頭投入了林月本就不平靜的心湖。

林月張了張嘴巴，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想去嗎？

她當然不想去！

她想回學校，想參加高考！王老師答應了會去家里勸說母親，這是她最后的希望。

可這些話，她能對眼前這個剛認識幾個小時，看起來就不怎么正經的繼兄說嗎？

她內心還是希望王桂芬能夠說服母親，哪怕只有一絲可能。

林月只能低下頭避開李子韜的視線，掩飾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緒。

李子韜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我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

他聲音不高，卻巨雷一樣穿透林月的耳膜。

「就算你媽今天良心發現讓你回去讀書，你能安心？一個賭鬼嫁給一個酒鬼，你猜猜家里以后能有多熱鬧？」

林月的心猛地一沉。

熱鬧？只怕是雞飛狗跳，永無寧日。

李子韜的話像一把錐子，扎破了林月心底最后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李子韜看著她驟然蒼白的臉，繼續說：

「咱們今天才算認識，你不信我很正常。不過，你既然叫了我一聲大哥，那我就多句嘴。」

他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清明。

「離開他們，你才有活路。跟著他們，你這輩子就算交代了?！?

林月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

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跟著一個看起來極不靠譜的繼兄，這簡直就是一場豪賭。

他要賭自己能適應城里的生活，更要賭李子韜不會坑害她。

可留下來呢？

李子韜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盤旋。

嗜賭的母親，酗酒的繼父……那樣的日子，她連想一下都覺得窒息。

與其在可以預見的泥潭里慢慢沉淪，不如豁出去賭一把，至少，還有改變現狀的可能。

林月緩緩抬起頭，迎上李子韜的目光。

她不再糾結，李子韜那句“離開他們，你才有活路”在心中不停的回響。

雖然很對不起王老師的好意，但現實的殘酷，她必須去面對。

「我明白了，那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

林月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這輕飄飄的兩個字砸中了。

「明天？這么著急嗎？我……我東西都還沒收拾?！?

李子韜撇了撇嘴，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不然呢，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一起過年？」

林月張了張嘴，她想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母親和繼父剛新婚，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他們兩個拖油瓶杵在一邊確實很尷尬。

李子韜挑了挑眉，語氣里帶著幾分看透一切的了然。

「你跟他們在一起，不難受嗎？」。

林月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是啊，難受。

從踏進那個婚禮現場開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她感到窒息。

與其留下來繼續忍受那份尷尬和壓抑，不如就此離開。

哪怕前路未知，也好過困死在這里。

她終于下定了決心，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

「好，那就明天走?！?

從羊肉館出來，李子韜那股餓死鬼投胎的勁兒已經消散，恢復了幾分懶洋洋的常態。

「走吧，先送你回去。」

她跟在林月身后，兩人一前一后，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剛才在飯館里那點短暫的熟絡，似乎又被這縣城的冷風吹散了些。

林月帶著李子韜回到那個處處透著尷尬的家，林月的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吵鬧的綜藝節目，臉上帶著新婚的喜氣。

李子韜進門后也沒多客套，直接開口：

「我們明天走?！?

林月的母親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笑。

「其實，我看今天就挺好。」

「??？」

林月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們年輕人辦事利索，早點去城里，早點安頓下來，多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