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欲曉，天色漸白。

城樓輪廓從灰藍色天幕里掙扎而出，城門已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頃刻間，人流，車馬，如同奔瀉的洪流，涌向城內條條街道。

長街兩側，商肆鱗次，旗幡蔽日，鼎沸人聲裹著風鈴、叫賣與錢幣叮當，在馱滿異貨的商隊間蒸騰。

此時，外城中心，一間素有“仙人賞，天上間”之名的酒樓——迎仙樓頂，一位翩翩少年，倚窗而望。

渾南城的風貌，繁華，李陽明已看了近十四年，仍不覺得膩歪。

又一次做回凡人，但這一次卻是從能與筑基真人斗上一回合的煉氣上跌落下來。

如此切身體會后，李陽明更加能明白，身為凡人在俗世掙扎的無力。

所以在看向這些，在修士眼中，宛若螻蟻，或者就是螻蟻的凡人時。

他總能感到對自己道路選擇的堅定更上了一層。

自然是時時看，時時新。

“明哥，你果然還在這里，內務堂已經決定了，就將明日定為測量福緣日。

這么大的事，還不快回去準備，在這里看看看，這些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要知道福源夠，是能進渾南修院，有機會受筑基真修教導的。”

一位看似與李陽明同齡的少女喝退阻攔，急匆匆拉開門，見到李陽明，方才出了一口氣，既埋怨又興奮。

少女名叫柳林雨，是右偏將的親生女兒，也是李陽明的青梅。

柳林雨杏眼含露，鼻尖微翹；鬢發如墨，襯得肌膚勝雪，而此時從額頭微沁出的汗滴，更顯得青澀與嬌嫩。

赫然已從胚子，成了美人。

李陽明看過去，不由得心情大好，卻口不由心的說道：

“林雨，又是誰告訴你我在這的，看我不收拾他，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來酒樓嗎。”

“哼，不需要誰告訴，我一猜就知道明哥你在這！”

“你可別貧了，明天要是不合格，可不要哭鼻子。”

“略略略！你先擔心自己吧，還有！我早就不哭鼻子了！！”

對于這從小就喜歡粘著自己，縱使幾次三番躲著，也躲不開的少女，李陽明著實無可奈何。

一陣交鋒下來，只能被柳林雨拉著離開迎仙樓，向內城而去。

去內城路不長。

但他的路很長，她的路也很長。

只是李陽明心想，他們終究不會是同一條路。

————

內城，東南角。

近四分之一的土地被一座廣場占據。

此刻此處，內城中十四到十八歲的年輕人按身份高低，幾人一組各自圍成圈站著互相攀談，寒暄著。

直到將近午時，李陽明與柳林雨才姍姍來遲。

而明顯能看出最為尊貴的中心三人，一人眼見二人到來，連忙揮手致意。

在周圍一眾若有若無的尊敬羨慕目光中。

柳林雨早就習以為常，帶著李陽明走了過去。

李陽明也沒拒絕，順勢融入其中，與幾人交談了起來。

不過也只是為隱藏自己的異常，防止表現的與他人不一樣。

畢竟這所謂的圈子，在測完福緣后，幾乎難與他再有任何交際。

這樣的測福緣，在外城三年一次，但內城大概半年時間就會有一次。

福緣雖是天定，但能顯露出多少，每個人在不同的年紀都不一樣。

于是從14歲到18歲，不少懷有僥幸的人，一測就是四年。

當然，這是他們心存僥幸的說法，李陽明則根據自己點數恢復情況做出判斷。

人天生點數是固定的，但身體越強，點數就恢復的越快。

就像他這一世，貴為城中三號人物的親侄，錦衣玉食之下，13歲便已恢復23行動點。

而那些18歲合格者，這輩子估計也只能煉氣前期上面蹉跎。

所以除了剛到14歲，還來這里的。

李陽明可以自信地說，有一個算一個，都不可能和他有交集。

時間就在等待中過去半刻鐘。

內務堂一眾修士匆匆趕來，抬著一塊“輪回石”放到中央。

內城子弟各個沾親帶故，自然不像普通凡人那樣，看見修士就下跪，只是微微拱手，以示尊敬。

直到“輪回石”前一位修士開始宣讀名字，眾人才紛紛配合。

“南宮宇十六歲，合格。”

“南宮汐十七歲，不合格”

……

伴隨著一個個響亮的姓氏響徹在場中，他們人生第二次的審判正式開始。

李陽明這一世沒有選擇提前進入煉氣，畢竟身為左偏將的侄子，怎么也能算城中高層，能得到好的培養。

如果擅自入仙道，引人注意不說，說不定還會被排擠在核心圈外。

就像上一世，什么崤山上眾所周知的秘密，都沒人主動與他知會一聲。

更何況，李陽明想要接觸一次輪回石。

此物說貴重，卻也沒什么貴重，幾乎每個勢力都有上幾塊，但想接觸一番還真不容易。

在崤山，除了招收弟子外，幾乎不可能接觸到，但崤山每五年才有一次這樣的任務。

李陽明恰好卡在這個時間中，沒來得及接觸，不過也是這事，他并不急切的緣故。

不過，如今正好碰上，索性一并解決。

“柳林雨。”

這時那修士，突然念到身旁之人，李陽明給了其一個鼓勵的眼神。

然而，柳林雨原本靈動的眼眸，轉瞬間已變得朦朧。

李陽明嘆了口氣，只能推著她上前，將其小手放在輪回石上。

一陣光芒閃過。

“十四歲，合格。”

“啊啊啊！！”

見狀不妙，李陽明趕緊拉著情緒，即將爆發的柳林雨往人群后面躲。

好不容易將她安撫了下來，正好也叫到了他這一世的名字。

“劉明。”

李陽明不急不緩的走上前，將手搭上。

然而在觸碰輪回石的瞬間，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轉世中的混沌空間。

在空間中顯現熟悉的巨大面板，那一直灰暗的強化二字，開始不斷的閃爍。

“十四歲，合格。”

直到身邊響亮宣告聲，李陽明才猛然蘇醒過來，臉上迅速露出一絲少年人的滿意欣喜，而后緩緩退下。

身旁剛才還哭著的柳林雨，這時卻為他歡呼雀躍起來，仿佛比自己合格還要高興。

但此刻李陽明已經沒有閑情雅致去理會兒女情長，只是牢牢的盯著那塊黑色石頭。

“輪回石嗎，此物與我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