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很大，有太多秘密。
其實也很小，那些秘密也藏不住。
多數秘密最先流出來的地方，便是街邊酒肆，茶館，商客腳店。
王業攜鐵柱行于市，見水巷蜿蜒，黛瓦粉墻，檐角飛挑如翼。
往來者眾，土著商賈、墨客走卒，熙熙攘攘不絕。
一家一家酒肆帶著鐵柱品嘗。
鐵柱既貪口腹之歡，又惜銀錢如命，終按捺不住問道：“老爺何故輾轉數肆？為何不在一個店里吃飽喝足，反而這番折騰。
“吃的是沒得說。
“這銀兩也花的多呀。”
王業收扇，佯作不耐：“先試百味，方知珍饈。
“日后帶你遍嘗佳肴，豈不快哉？”
鐵柱聽聞此話，先是開心一笑，黑紫的臉透出幾分歡喜羞紅，接著撓撓頭：“剛才那家就很好。
“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
王業隨口道：“也許下一家更好呢？”
鐵柱腳步一停，不置可否。
王業回頭看到：“這樣我給你講一講，好比給你娶一個媳婦，你就覺得是個寶貝了。
“這樣吧，給你舉個例子，先讓你娶了木棉。”
鐵柱嘿嘿臉色羞紅：“好呀，好呀。”
“好個屁，我給你舉例子。你娶木棉后，她跟母夜叉似的。
“接著給你娶一個溫柔乖巧的小娘子。
“然后再給你找個知書達理，能歌善舞的大家閨秀。
“是不是，多找幾個你就知道哪個好了。”王業隨意點撥著。
鐵柱嘿嘿一笑，眼神堅定道：“我還是覺得木棉的白屁股好。”
王業拿扇拍下鐵柱頭，氣罵道：“真是朽木不可雕。”
踹了鐵柱一腳，大步而行。
很快來到下一家，這一家客人多了幾個洋鬼子。
王業觀瞧幾眼，再次點餐。
……
一直到傍晚時分。
王業停住腳步，根據原身記憶分析如下。
這個時代并不是完整的大明朝。
除司禮監呂芳，內閣首輔嚴嵩，竟然多了新勢力柳武后。
倭寇列強亦蠢蠢欲動，恰似明亡清末危局交織。
這些大事還不容多慮。有一事確實如自己所想。
原身被同事拽著去的《錢來賭坊》絕對是寇知府產業。
包括挨著賭坊的《鴻利典當行》也是。
王業心中思忖道：“宮里巡查之人應該已經到了蘇州城。”
一是從小道消息，巡查人員已經在揚州府消失十日。
時間上推演，他們應該到了蘇州府。
二是從寇府臺桌案上王陽明那本《答顧東橋書》。還有旁邊嘉靖登基后第一任蘇州知府胡纘宗的《奏疏》《公儀》等。
王陽明心學是如今嘉靖帝所喜，由于大禮儀事件，嘉靖帝對老派儒學朱派十分討厭。
胡纘宗此人非常支持嚴嵩，屬于嚴嵩一系。
寇海這是想，又要巴結嘉靖帝宮里的司禮監呂芳一系。
也想搭上內閣首輔嚴嵩一系呀。
魚和熊掌想要兼得？
野心不小呀！
風向難測？也不怕閃了舌頭！
王業深知，欲脫死局，唯有借勢。
然官府皆寇海羽翼，唯寄望于蟄伏姑蘇之權貴。
下午探聽消息，心中已有人選。
夕陽殘紅一片，鐵柱肚子滾圓，連續打著飽嗝。
鐵柱撫腹連嗝：“老爺，宵禁將至，若為府兵所執，恐生事端。”王業不答，徑往城中而去。
背影挺直，說不盡蕭灑，道不盡那玉樹臨風。
入夜時分，蘇州城行人來往匆匆，歸家的歸家，離城的離城。
王業來到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建筑面前，停下腳步。
鐵柱眼神凄凄，果不其然，老爺還是要逛煙花之所。
敗家呀！
二樓幾位艷裝，胸口露白嫩的姑娘倚靠欄桿，美目流轉，對著男人頻送秋波。
紅香樓在蘇州城青樓，排名十分靠前。
王業凝視著牌匾，沒有著急進去。
鐵柱瞅一眼二樓妓女的那抹白，羞愧低下頭，接著又抬頭瞅一眼。
一會兒功夫黑臉變成了紅臉。
這是老爺第一次帶自己進這種夢寐以求的地方。
“哎呦，這位公子真是俊的狠，第一次來我們紅香樓吧。
“您是樓上雅間，還是大廳侑酒呀。”一道磁性嗓音響起。
過了氣的老鴇依舊散發著魅力，身材不再保養，豐腴有些過度。
老鴇先聲奪人，把欲要湊近的老姑娘揮開。
老鴇在蘇州城混跡多年，瞧王業這身衣物，又昂頭挺背，氣度非凡。
心中呢喃道：“非富即貴，照顧好了，絕對能落點大錢。”
王業一笑，打開折扇，故作瀟灑：“爺聽聞你們紅香樓出過花魁娘子一名，不知道能不能一睹芳容？”
老鴇身形一定，神情一變：“香兒，已經許久不見客了。
“這位爺您讓老婆子為難了。”
王業臉色一緊：“我名叫王業，在知府衙門當差。
“你若想肅靜，就讓我見見她。
“掌茶即可。
“如若掌茶面子不給，我就只能請你去衙門吃飯。
“你，應該聽過我名字吧。”
老鴇聽到王業名字，臉色一驚，心中罵道：是這個殺千刀的。
狠辣出名，暗罵：晦氣。
不好應付呀，只能搬出殺手锏。
“王大人，老婆子跟你說句透亮話，香兒已經有恩客了。
“來頭不小，怕您得罪不起。”聲音柔卻緩，字字清晰，透著冷意。
王業心中喊道：巧了不是，我就是沖著他來的。
臉色轉為狠戾：“老鴇，你在嚇唬本官？來頭不小？
“若真有來頭，早就給香兒贖身，何必讓這嬌滴滴美人在此受罪。”聲音冷咧。
老鴇臉色先是一緊，接著干笑說道：“恩客此段時間，多有不便。
“爺，這位恩客得罪不起。”
王業先是一笑，接著冷戾道：“你覺得，本官你能得罪的了。”
老鴇身體轉向一側，不再看王業，昂起下巴，臉色倨傲：“王大人，我們紅香樓，也不是尋常地方。”
王業蹙眉：“老鴇，是在提醒本官，紅香樓后臺很硬！
“你說說看。
“是哪家權貴。”
老鴇轉向盯著王業，瞳孔閃爍，接著眼神一定，欲報名號。
王業先聲奪人，不給她機會：“據本官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