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海藍垂眸，目光落在案卷封面上須臾，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沉默地看向厲慎行。

眼神里帶著詢問的意味。

這些是關于景臨深的治安案件，皆由她全權代理。

爭風吃醋斷人腿，一言不合砸豪車，半夜飆車出事。

全都和解結案。

厲慎行審視著她，語氣帶著幾分質問：“你學法，就是為給這種人開脫？”

鹿海藍眉心微蹙，嗓音清冷：“厲警官，作為律師，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有問題？”

厲慎行眉心緊皺：“你是在助紂為虐！”

鹿海藍被他的凜然語氣怔住。

忽地想起，曾在辯論賽上擲地有聲，正義凜然誓將維護公平的男生。

只是一瞬，鹿海藍很快回過神。

她身子半側，面不改色地說：“厲警官，你對我的當事人，明顯心存偏見。我懷疑，您無法公正辦理這個案子。”

頓了頓，在厲慎行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鹿海藍一字一句地說：“我申請，厲警官回避這個案子的辦理。”

鹿海藍拿起手文件包，起身往門外走。

在她走到門口時，厲慎行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他，配不上你！”

鹿海藍腳步，忽然一頓。

五年前，厲慎行母親給予的羞辱，仿佛在眼前重現。

鹿海藍不再遷怒厲慎行，并不代表原諒他母親的羞辱，對她造成的傷害。

緩緩回身，鹿海藍靜靜看著站在陽光中的厲慎行。

本就和他母親相似的眉眼，也帶著與生俱來的倨傲。

哪怕在陽光下，也讓人覺得有著高高在上的疏遠冰冷。

他說著公平正義，可骨子里又何嘗不是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厲警官，若人人生來平等，又何來配與不配？”

就像厲慎行之前讓她看的卷宗。

有人挨了一酒瓶，頭破血流，卻換來價值過億的項目，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替他挨那一下。

有人生來便是天之驕子，有人卻在泥濘中掙扎。

三年來，景臨深讓她見識到了真實的世界。

她早已不復讀書時，簡單純澈。

所謂的人人生而平等，只存在于理想國度。

所謂的公平公正，在不同的人看來，也并不相同。

鹿海藍的話，仿若一記耳光，重重打在厲慎行臉上。

厲慎行驟然清醒。

他不得不承認，五年前的事，加上景臨深實在劣跡斑斑，他的確先入為主了。

鹿海藍把搜集的新證據和報告單交給副審警官，同時正式提出回避申請。

終于從警局出來，鹿海藍看了眼路燈，暗呼了聲糟糕。

她之前特意約顧明珠共進晚餐，眼下早過了約定時間。

剛走到車前，正要解鎖上車，一旁黑色路虎，主駕駛室車門，忽然打開。

換了黑色休閑便服的厲慎行，下車繞到鹿海藍面前，目光復雜，深深地望著她。

“海……鹿律師，有時間的話，我可以邀請你共進晚餐嗎？”厲慎行克制著心頭翻涌的情緒，極力平靜地問。

鹿海藍錯愕地看著厲慎行。

他是景臨深案子的主審警官，她是景臨深的辯護人，按規定不得私自見面。

厲慎行在刑界干了這么久，不可能連這點都不知道。

“你的回避申請通過，我不是景臨深案件的主審警官了。”讀懂鹿海藍的訝異，厲慎行主動解釋，“五年未見，作為學長，請你吃頓飯，不違規。”

他猝不及防提及五年，鹿海藍倏地一愣，不由想起了他之前說的那句，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抱歉，晚餐我已經約了人。”鹿海藍心頭有些慌，想到顧明珠還等著她，歉然地開口，“等你有時間，我請你喝茶。”

她記得，厲慎行不喜歡咖啡，卻對茶情有獨鐘。

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的喜好，厲慎行深眸里掠過一抹難以遏制的欣喜，很快又克制地應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似覺得自己回答太快，他故作無事地解釋：“我今晚都有時間。方便的話，我加你，一會兒聯系！”

昨天做筆錄時，厲慎行只看了一眼，就已經把鹿海藍的電話號碼，深深刻在腦海里。

回家后，他翻來覆去一夜，不時起來查看她的朋友圈。

想要加她賬號，斟酌良久用詞，卻又怕打擾她，數次取消發送請求。

似怕她拒絕，厲慎行拿出手機，手指飛快點擊屏幕，很快發送了條好友申請。

幾乎同一時間，鹿海藍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顯示有人申請加好友。

遲疑了一下，鹿海藍還是打開手機，點擊了通過。

她主動說請他喝茶，他說了時間，鹿海藍也不好再拒絕。

“一會兒定好位置，我給你發地址！”鹿海藍微笑著說，彎腰鉆進車里。

看著那輛白色轎車駛離出口，厲慎行這才收起手機，手掌里竟一片濕意。

曾面對窮兇極惡的殺人犯，他都沒有這般緊張過。

這邊，鹿海藍匆匆趕到西餐廳，剛進包廂，果然就聽到顧大小姐嬌氣抱怨。

“再晚點兒過來多好，剛好陪我吃宵夜。”

鹿海藍自知理虧，抬手一揮，大方道：“你這個月的宵夜，我包了！”

“真的？”顧明珠欣喜了一秒，隨即露出疑色，“你不攢錢了？”

鹿海藍一臉認真：“想吃什么，盡管點。”

點單時，顧明珠才反應過來，一臉哀怨：“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

鹿海藍忍俊不禁：“所以，讓你盡管點呀。畢竟，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小氣鬼！為了等你，我可是餓到現在。”

顧明珠不滿吐槽，點餐時卻還是替鹿海藍節省。

鹿海藍有個攢錢大計，這個秘密，除了鹿海藍自己，只有她知道。

鹿海藍到底還是看不過去，又特意加了顧明珠喜歡的松露和甜品。

顧明珠看著鹿海藍點菜，糾結半晌，終于還是沒忍住。

“海藍，有件事情，我還是得告訴你。”

鹿海藍點完單，拿起檸檬水喝了口，柳眉微挑：“和景臨深前天晚上的去向有關？”

顧明珠驚得眼睫一顫：“你怎么知道？”

鹿海藍隨口道：“猜的！”

其實是，一半猜測，一般推測。

景臨深的事鬧得這么大，顧明珠見到她竟沒有好奇打探真假，除非她知道內情。

而案件最關鍵的，就是景臨深的去向。

顧明珠心虛地絞著手指：“不是我有意瞞你，是我哥不讓說。”

鹿海藍點頭，表示了解。

顧明珠的哥哥顧瑾安，和景臨深是過了命的交情。

顧瑾安雖浪蕩風流，但景臨深的秘密，就算對他嚴刑逼供，都會守口如瓶，絕不透露分毫。

“今天找你，不是打聽這個。”鹿海藍轉眸，看向旁邊椅子上的限量款手包。

顧明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古怪：“這只包，你確定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