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行策馬回到江陵縣,這么奔波身體確實吃不消。
她歇息了半天,才和流云對好說辭,二次上門拜訪杜滿城。
柳夫人親自登門讓杜滿城對這筆生意多了幾分信心,尤其是當柳干事又盛上一黃玉水盂時。
杜滿城一邊欣喜于這柳家出手闊綽,一邊又有些瞧不起他們守財的本事。
趙景行拜訪杜滿城時身著男裝,用的是柳干事的身份,是因為江陵縣不比云夢縣,在這里她須時刻以男裝示人,若真的碰見熟人,稱自己與侍女在喬裝查案就可糊弄過去。
因此今日由流云扮作柳夫人,趙景行繼續扮作柳干事。
而杜滿城身邊唯一見過柳夫人真容的杜滿生已經攜妻北上,沒有一兩個月回不來。
這段時日足夠她發揮。
跟杜滿城說有一大批絲綢要運去安陸縣是真的。這批絲綢是她在德安府置辦的產業,要運往她在安陸縣的布莊,然后分銷各地拿去賣了。
左手倒右手的關系。
不過唯一需要費心解釋的地方就是她化名取的柳姓,用的是她外家姓氏。
趙景行的外祖家柳家就在安陸府的安陸縣,是當地第一高門,曾出過兩位太后,分別是賢貞太后和圣德太后。
賢貞太后是趙景行的生母,已經仙去,圣德太后是趙景行的姨母,同時也是當今圣上的親生母親,依舊健在。
杜滿城顯然開始懷疑柳夫人和安陸縣世家柳家的關系,他試探地問道:“敢問柳夫人可是出自安陸縣柳家?”
流云拋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猶猶豫豫說:“杜老爺說笑了,我祖父祖母與安陸柳家有些關系,卻不是沾親帶故的關系。”
顯然是不想多說。
杜滿城被她這樣遮遮掩掩的態度勾起了好奇心,再三追問道:“夫人但說無妨,出了這門,我便什么也沒聽著。”
流云這才嘆了口氣,狀似無奈地開口說:“杜老爺與我談生意,不放心也是正常的,我與杜老爺說說也算交個底。
我祖父祖母是侍奉過柳家主人的,后來因忠心得力被賜予柳姓。到了我父母這一輩,柳家老太君格外開恩,允我父母出府行商。
父母出事后,我便接手父母的布行,如今與安陸柳家也沒什么干系。”
士農工商,把賜姓家仆趕出府外行商,她嘴里的“老太君格外開恩”明顯是委婉的說辭,估計是柳夫人的父母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世家秘辛,才被趕出來。
這里頭肯定還有事,她沒說。
杜滿城的窺伺欲得到滿足,看見流云不太自然的臉色,信了七八分。
趙景行眼觀鼻鼻觀心,側立在流云身旁,當起了安靜的木頭人。
匪徒私劫官鹽一案,杜滿城這里是關鍵。
前月通進司呈遞圣上一封百姓陳情狀,圣上看完勃然大怒,派她巡視江南查辦尹光貪腐案。
陳情狀中寫道,荊湖北路漕運使尹光去年勾結水匪戚根生搶奪運鹽官船,私自為水匪開具官憑路引,利用職務之便打通巡河官的關系,為水匪轉運官鹽提供支援,造成整個荊湖北路鹽商獨霸鹽市,百姓無鹽可食,糧食減產,土地兼并。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以查辦匪徒私劫官鹽案的名義來到江陵縣。
盡管她一直把自己包裝成草包王爺,營造無心辦案的假象,尹光仍不放心,幾次試探無果之后,暗地里勾結水匪,妄圖劫殺她的行船。
慕容復給他的外祖母過完七十整壽,因為行船華貴,回京路上替她當了靶子,被水寇伏擊落水,生死一線。
救下慕容復,本意是免得無辜之人卷入其中,奈何她一時心起歹念,劍走偏鋒,撒下彌天大謊,行騙夫生子之舉。
這個小小的插曲并不會影響此案的進程。
如今整個江陵縣像一只鐵桶,上上下下都被尹光打點到位,唯一可以撬開的地方就是杜滿城這里。
水匪轉運官鹽,對船只要求極高,既要載貨量夠大,還不能引人注意,算來算去,也只有杜滿城手上這支船隊符合要求。
他與尹光有私,極有可能把船隊借給了那些水匪,用來轉運奪來的官鹽。
抓住了他的弱點,就等于抓住了尹光的弱點。
閑話說完,二人又商定了運送絲綢的細節。
至此,杜滿城這根線才算正式搭上。
時間約定在三日后的德安縣碼頭,趙景行預備以押送貨物的借口,帶趙二等人一起上船,隨船隊前往安陸縣。
臨走前,她抽空去尹光那里晃蕩一圈,留下自己要出門遠游的消息。
尹光假惺惺地關心挽留,提出要再送幾個可心人兒侍奉她,被她婉言拒絕。
籌備上船事宜,費心費力,她也沒空再回江陵縣。
原以為從安陸縣回來才能收到慕容復的來信,沒想到出發當天趙二遞給了她一個赭紅色布袋。
趙景行伸手接過布袋,輕輕一晃,還有些重量。她拆開布袋一看,布袋里面又是三個錦囊,再將三個錦囊拆開,每個錦囊里都有一堆木塊。
趙景行研究了快半個時辰,才明白了慕容復的意思。
她先把其中一個錦囊里的木塊倒在桌面上,整齊地排成一排,然后依次辨認每個木塊上的字,最后挪動順序,將這些木塊排成一段可以讀得通順的話。
這句話是:晏晏安否?生意順利否?
如法炮制下來,另外兩個錦囊的話分別是:
我已拿到祖本,晏晏何時歸?
想你,盼君歸。
信件往來本就私密,尤其是夫妻之間的傳情信件,更多了幾分不為外人道也的曖昧與甜蜜。
慕容復不想口述讓觀棋寫信,也不想讓府里的木工師傅知道他和趙景行之間的傳信內容,于是自己親自動手,耗時幾天,歪歪扭扭地刻出了幾十個木塊,組成三個錦囊,送來給她。
這樣獨特幼稚的傳信方式,是夫妻之間別扭的情趣。
趙景行本想提筆回信,突然明白了他的另一層意思,于是她挑挑揀揀這三個錦囊里的木塊,重新組成了一封信:
我安,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