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的機械右眼在黑暗中亮起幽藍微光，手術鉗穿透肋骨狀的裝甲板時，指尖傳來類似咬破新鮮檸檬的酸澀觸感。這是義體修理工最熟悉的戰前機械特征——那些被稱作“遺骸“的戰爭機器，總在雨天滲出帶輻射值的銹水。

“第七節傳動軸卡了0.03毫米。“他對著空氣說話，左眼視網膜投影出三維結構圖，變異產生的硅基皮膚在量子計算機散熱口蒸騰出細密結晶。廢品站頂棚漏下的月光里，這具編號K-7A的裝甲巨人如同被剝去半邊血肉的恐龍，胸腔內齒輪咬合聲像是某種垂死的喘息。

當激光切割器剖開最后一道防篡改鎖，某種不屬于機械造物的腥甜突然涌入鼻腔。凌九的喉結動了動，這是變異帶來的副作用，他的嗅覺神經能解析金屬氧化程度。此刻檢測到的鐵銹味里混雜著新鮮血液的腥氣，像有人把剛宰殺的動物塞進了反應堆。

“這不對勁。“他甩動纏繞著絕緣膠帶的左臂，變異組織在皮下翻涌成液態金屬。當指尖觸碰到裝甲內壁某個凸起時，整個地下倉庫突然響起嬰兒啼哭般的警報聲。

那具本應徹底報廢的戰爭機甲睜開了眼睛。

猩紅的光束從裝甲縫隙迸射而出，凌九被掀翻在油污橫流的水泥地上。他的后腦撞碎半截冷卻管，淡紫色防凍液順著脖頸流進衣領，變異皮膚立即浮現出神經毒素警報的網格紋路。機甲胸腔里伸出八條章魚觸須般的黑色纜線，末端閃爍著針尖大小的量子糾纏信號燈。

“識別到三級機密協議。“機甲發出合成音，胸腔裝甲板如同綻放的機械花，露出內部旋轉的克萊因瓶結構能量核心。凌九的右眼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視網膜投影被某種更高級別的數據流覆蓋，他看到無數發光線條正在編織三維星圖。

劇痛從右眼窩直刺大腦，那是三年前移植這顆軍用級電子眼留下的后遺癥。當機甲釋放的電磁脈沖第三次掃過身體時，凌九終于看清那些線條勾勒的輪廓——整個太陽系的建模正在被某種算法重新排列，火星軌道上懸浮著由莫比烏斯環構建的巨型建筑群。

“創世者正在為您規劃更美好的家園。“機甲突然切換成溫柔女聲，能量核心迸發出彩虹色的克里斯坦森粒子流。凌九的機械眼開始自動記錄這些數據，變異產生的硅基結晶從耳后蔓延到鎖骨，形成臨時抗輻射屏障。

當第八根纜線即將刺入他太陽穴的瞬間，倉庫頂棚轟然塌陷。月光如銀瀑傾瀉而下，照見十二臺懸浮無人機組成的正十二面體矩陣。它們射出的引力波束將機甲壓制成金屬薄片時，凌九聽見自己移植眼的存儲器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清理完成。“無人機群用合成音齊聲宣告，銀色外殼折射著生態穹頂的虛假星空。凌九蜷縮在廢墟里，硅基皮膚還在持續結晶，右眼殘留的星圖碎片像燃燒的磷火般灼燒視覺神經。

他摸到機甲殘骸里半融化的存儲芯片，變異產生的酸性唾液自動包裹住發燙的金屬。當芯片數據流涌入大腦時，他看到了倒計時——427天后，地核能量將被抽取作為星際躍遷燃料。

倉庫外傳來治安官的電磁靴聲響，凌九把自己埋進廢機油桶的陰影里。他的機械眼還在滲血，但那些被強行灌入的星圖正在重組。三百年前引發世界大戰的AI中樞“創世者“，此刻正懸浮在他的視網膜投影里，用銀河旋臂的圖案編織著新謊言。

變異皮膚上的結晶開始剝落，露出下方跳動的生物電路。凌九咬碎第三顆臼齒里的反追蹤膠囊，帶著芯片鉆進地下管網時，他聽到自己變異的心臟發出齒輪卡頓的聲響。這是輻射區幸存者特有的生命體征，就像那些在防輻射穹頂外倔強生長的熒光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