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畸亭隨崔老七轉(zhuǎn)過山彎，眼前豁然開朗。路邊歪搭著個(gè)茶棚，褪紅的“茶”字旗角掃過棚頂。

三張木桌歪七扭八，光膀子店家正撅著屁股往灶里添柴，蒸籠縫的白氣裹著饅頭香，混著柴火煙往人鼻子里鉆。

崔老七幾枚銅錢甩在桌上，銅銹味混著腰間人皮符箓袋的血腥氣，震得桌子“吱呀”響。

“兩籠饅頭，沏壺刮嗓子的粗茶！”

店家抬頭看見崔七兇神惡煞的模樣，蒲扇“啪嗒”掉進(jìn)灶灰，忙不迭撿起拍了拍，麻溜兒端來六個(gè)熱饅頭和一碗漂著槐樹葉的黃澄澄茶湯。

“崔哥，這地兒透著陳腐味。”谷畸亭撕饅頭時(shí)手指被熱氣燙得直跳，眼角掃過棚角剝落的朱漆——這茶鋪像是用道觀舊磚瓦壘的。

崔老七咬得滿嘴渣子噴桌面：“狗屁陳腐，是迂腐！早年這兒是通天觀地界，那幫牛鼻子吹人有‘命門’能看前生今世，結(jié)果觀主開陣觀天命，被雷劈得觀毀人亡，都傳他欺天遭了報(bào)應(yīng)。要我說，就是放屁！好好鉆研自家手段才是正理，哪像他們落得宗門消散，還是咱野茅山滋潤。”

命運(yùn)如蛛絲？

谷畸亭心里一咯噔，這不就是命樞絲絡(luò)界的紅絲線？

這觀主修為不低啊！

十分接近大羅洞觀的理念了。

他剛要開口，外頭碎石路傳來嗒嗒腳步聲。

掀簾進(jìn)來個(gè)戴青竹斗笠的男人，一身白色長衫，衣擺沾著點(diǎn)兒草屑，腰間布囊繡著半朵殘蓮，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紅疤格外顯眼。

開口時(shí)聲線很沉。

“來一杯淡茶。”

就在這時(shí)，谷畸亭捧著茶碗的手指驟然收緊。

一股裹著殺意的漆黑炁流，似浸墨蛛絲順著那男人的斗笠邊緣滴落。

在地面蜿蜒出蛇形影子。

這炁的殺意，谷畸亭看見過。

正是山坡上盯著他們剝?nèi)似さ哪枪蓺⒁猓?

黑炁波紋擦過崔老七草鞋尖時(shí)，這野茅山道士毫無察覺地打了個(gè)噴嚏，還在罵罵咧咧啃饅頭。

可谷畸亭看得清楚，每道黑炁末端都纏著極小金點(diǎn)，像星星碎在墨汁里。

店家遞上茶，男人接過便喝。

崔老七啃完饅頭，隨手在道袍上抹了抹：“磨磨唧唧的，趕緊的，等會(huì)兒下山帶你去風(fēng)門村給那些牛鼻子‘翻咸魚’，聽說通天觀老道陪葬品不少……”

話沒說完，斜對(duì)角傳來茶碗輕磕桌面的脆響。

男人垂眼盯著碗里槐樹葉，指尖摩挲殘蓮布袋，腳邊蛇形黑炁正慢慢收攏，尾尖直指谷畸亭。

谷畸亭剛蹭著木凳往后挪，地面黑線尾尖突然炸開金點(diǎn)，星星碎子般的金點(diǎn)“嗡”地從磚縫竄起！

頭兩枚直奔他面門，七八道流光兜著弧線撲向木桌。

“噼啪”聲響，粗瓷碗裂成三瓣，茶湯潑在崔老七手背上。

“我艸！”崔老七剛罵半句，肩膀就被金點(diǎn)擦出寸長血口，整個(gè)人往后撞翻條凳。

谷畸亭早盯著金點(diǎn)軌跡，腰眼一擰斜貼木柱，三枚金點(diǎn)擦著袖口掠過，燒出焦黑窟窿。

他趁機(jī)往柱子上一靠，眼一翻腿一蹬裝昏死，心里透亮：這是沖著滅口來的，手法太果斷！

“好哇！一氣周流，流于無形！你是一氣流的？老子讓你流！”

崔老七單手撐地翻身，腰間人皮符箓袋“撲棱棱”飛開，符箓表面人皮紋路活過來，血盆大口滴著黏液朝男人咬去。

男人眼皮掀起，身形如風(fēng)吹竹影斜斜后擰，斗笠邊緣擦過利齒，“刺啦”一聲被撕下半邊，露出白多黑少的眼睛，瞳孔縮成針尖，正死死盯著崔老七，厚嘴唇還沾著茶漬。

符箓巨口咬進(jìn)土墻，木屑混著符紙火星子往下掉。

“哇~救命啊！”店家驚叫著跑出茶水鋪。

男人捏住半片斗笠，扔在地上。

“想不到遠(yuǎn)游至此，會(huì)碰到兩個(gè)全性。野茅山崔七，你命留這兒吧。”

崔老七抹了把肩膀的血，獨(dú)眼瞪得渾圓：“敢陰老子？你叫什么？”

“一氣流——高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