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重陽,文康帝主與霽月太后及中宮商議。現(xiàn)下后宮之中,賈元春已居方外,雖有新晉封金昭儀、田美人,但俱為外邦臣女。故而,后宮之中的高位妃嬪實乃楊梅妃一枝獨秀。楊家又掌風火五雷之令,肩負京畿安防重任。自古前朝后宮息息相關,不可一家獨大。
因此,霽月太后,乃重提徐寧臣之女入宮之事。文康帝主素來仁孝。加之,徐寧臣又素有才干,深得帝心。皇后賢惠,懇切再三。此時,時勢所迫,帝主雖略有無奈之意,但亦有擁美牽衡之心。遂于九月籌備納妃事宜。再于十月金菊爛漫之時,著內宮總管攜曉喻天下之圣旨及皇后所賜翡翠石、翡翠寶冊至徐府,聘徐女為貴妃。一應珠寶器具,均與納楊、賈二妃之禮,有過之而無不及。
田氏美人恬淡。平日不是在太后宮中佛堂奉經(jīng),就是在內書閣(注:宮中藏書閣之一。令公主,妃嬪及有品階的高級女官自由讀書處。收錄書目與士大夫所讀詩書略有不同。除三教經(jīng)典外,經(jīng)世致用的時用學問并不多。更以《女兒經(jīng)》、《列女傳》、《女論語》等教導女流德容言功為主)閱覽天朝上國之典籍。再便只與有同鄉(xiāng)之誼的金佳麗翁主處來往。帝,許其性情淡然。并未招幸。楊梅妃、金昭儀、徐貴妃俱承恩澤。
新蘿國中有一特產(chǎn)花卉,名金盞花,類菊而不同。往年花期,大約為暮春至中秋,國人甚為衷愛。可在金翁主與田美人入宮后的一年中,忽陽春二月初即開花。國中以為祥瑞。特遣使供奉于天朝后宮。
司禮官亦以為吉。然與太醫(yī)院合議。太醫(yī)言道:此花觀賞為佳。花序可入藥,其藥性干寒、味微辛,具有生干生寒、清肺止咳、清熱平喘、涼血止血、祛痛鎮(zhèn)靜、開通肝阻之功效。其根部亦可入藥,其味微苦,可用于治療月事不調,有活血散瘀之效。后宮之中,帝王正當壯年,子嗣尚待綿延。此花,花序及根部,都可入藥,根部活血散瘀,更于孕婦不宜。因此,應當慎重。
司禮官以為然。但歲供天朝上邦,此乃小國赤子之心。據(jù)宮人回稟,帝王從未宿于田美人處。美人雖與金昭儀來往密切,但總是田美人去拜望金翁主,一連數(shù)月,金昭儀并未去至田美人居所。因此,司禮官仍命宮人將新蘿國貢品——金盞花,奉送于田美人處。并須特意囑之,因其具藥性,不可與其他妃嬪共賞。給事太監(jiān)即領命,又吩咐于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又轉于田美人宮中宮女。轉達于小太監(jiān)處,因其見識有限,已有七分不清。田美人入宮時,并未帶本國婢女。因其久未被帝主召幸,宮中宮女,已然冷眼相待。又怎肯將囑咐傳達?想來田氏在國中本為貴女,抑或生病,只以人參、鹿茸之類貴重藥物進補。或說天下多少花卉本有藥性,亦可為毒性,眾人只知賞其花姿,又有幾人通藥性,明藥理?故此國中眾人皆喜之花,雖有藥性,而田氏不知,其為自然。
此花有絢爛橙紅之色,田氏好清雅。因此只將這四五盆金盞花置于宮院回廊之上。來往宮女內監(jiān),人人得而賞之。
此時,徐貴妃月事已有三月未至,便期為有孕。便請與其父交好的太醫(yī)院副掌醫(yī)胡太醫(yī)親自診脈。胡太醫(yī)診脈后,言及并非喜脈。實乃月事不調。小恙而已,正值太醫(yī)院于司禮官處討得兩盆外邦金盞花,太醫(yī)深明藥性,欲將金盞花根部入藥,于貴妃治療此疾。一來,表太醫(yī)院重視之心。二來,于貴妃身體有益。太醫(yī)于是籌備藥物不題。
太醫(yī)有一徒弟,姓江,與徐妃宮中小宮女有些瓜葛之處。一日,其為貴妃送煎藥來時,與那小宮女閑談半日。被掌事宮女察覺。小宮女知宮規(guī)嚴厲,懼受皮肉之苦。即于貴妃處匍匐于地,惶恐言道:江小太醫(yī)與其并無私情。只因江太醫(yī)言道宮中已有妃嬪有孕。其欲為主子籌謀,才與小太醫(yī)多說了幾句。
徐妃憤懣。掌事宮女乃為其在徐府時的貼身女婢,亦為驚訝。即言:姑娘,女人入宮免不了爭寵。這可如何是好?
徐貴妃念與陛下,床笫柔情,魚水歡好。入宮來,嬌嗔無比。因此大怒問宮女說:快說,是哪個賤人敢先我有孕?
宮女懼上。懇切凄然道:是,是,是……金昭儀。
徐妃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看著那碗未涼的金盞花根藥湯。冷笑一聲,默默言道:這,不是有辦法嗎?
又過一旬,梅楊妃正在宮中向去歲中秋夜宴上皇后所賜之送子觀音玉佛相朝禮。她生性活潑,說是朝禮,不如說是把玩兒。未了,手下一滑,竟將玉佛相徑直摔碎了。為此,楊妃匆忙至長樂宮中向皇后請罪。
剛至于長樂宮中,便見宮女內監(jiān)并太醫(yī),烏壓壓跪了一地。梅楊妃惶恐驚悸,當即跪倒。皇后當即哀言道:陛下本勤務政事,然子嗣稀薄。以諸貴女美人充斥后宮,實乃遵太后懿旨,我與陛下,總盼著諸位為皇室開枝散葉。今金昭儀有孕,本為喜事。沒想到,皇子卻沒有保全。諸位與我,將如何向太后及陛下交代呢?吳掌醫(yī)。你說怎么回事?
吳掌醫(yī)言道:臣不敢隱瞞。金昭儀滑胎,究藥理,實乃金盞花根湯所致。昭儀滑胎后,臣與胡太醫(yī)曾細細查看宮中物事。便在一小松盆景中,看到金盞花湯根須殘末。究昭儀滑胎情狀,實乃是金盞花呀。此物,并非名貴藥材,卻產(chǎn)于千里之外。是為新蘿國所供,今太醫(yī)院恰得兩盆。此花根部確有活血化瘀之效。于孕婦不宜。臣不知怎會出現(xiàn)于昭儀宮中。望皇后明察。
胡太醫(yī)即大哭曰:此花此藥,臣確往宮中于貴妃用過。但只是為治徐貴妃月事不調之癥。怎會出現(xiàn)于金昭儀宮中,更致使昭儀滑胎,臣實乃不知呀……
皇后即問夏總管:此花雖為太醫(yī)院所用。然進貢自新蘿國。后宮諸位妃嬪,可有得此花者?
夏總管即言:稟皇后娘娘。此事與司禮處早有明賬。除太醫(yī)院偶得兩盆外,只有田美人處得了四五盆。現(xiàn)下,田美人宮中是如何安置這些花的,你們還不從實稟與娘娘?
田美人宮中眾人俱皆惶恐。但美人聰慧,臨危不懼。遂自白于皇后曰:妾自入宮以來,自來勤謹,況與金昭儀實乃同鄉(xiāng)親故。今妾有一法自證己與宮人清白。皇后容稟。
皇后即命其言。
田美人說:方才臣妾聽聞,諸太醫(yī)言道,金盞花根部具有活血利經(jīng)之效,并非此花其他部分。此言確實?
諸太醫(yī)言:確乃無誤。
田美人說:好。臣妾請皇后娘娘派臣妾會同兩位太醫(yī),連同各宮宮人若干,會同臣妾去宮中花廊下取回金盞盆花查驗,看根部有無損傷。
皇后即依其所言。未了。眾人皆回,當眾查驗,根須并無損傷。此時涉及太醫(yī)院及三位妃嬪。金昭儀,好生將養(yǎng),另派太醫(yī)及宮人照料。徐貴妃、田美人,今起即禁足,另派宮人照顧起居,兩宮宮人皆入慎刑司查問。太醫(yī)院諸人,孤會稟明陛下,交于大理寺嚴查。
只因既能以金盞花根須下藥。根雖無傷,但卻可以移株。田美人雖聰,而皇后更慧。皇后不欲使后宮更亂,因此坤綱獨斷,今夜就此罷了。
四日后,慎刑司嚴刑之下。徐貴妃宮人終吐露實乃其所為。田美人宮人,雖有嚴刑至死傷者一二,但終未污主,話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或與其教化有關。
大理寺查明太醫(yī)院胡太醫(yī)之徒江小太醫(yī),與徐妃宮中宮女私會。并將金昭儀有孕,這只有皇上、皇后、太醫(yī)院、昭儀宮中之人所知之尚處機密之事泄露之嫌疑。胡太醫(yī)御徒不嚴。與徐妃用藥,也并未考慮十分周到。因此官降兩級,罰俸一年。江小太醫(yī)革除太醫(yī)院官職,永不許踏入仕途,并賜宮刑杖責二十。太醫(yī)院吳掌醫(yī)有監(jiān)理失察之過,官降一級。
徐妃宮中,凡有牽連者,皆賜白綾,盡皆死罪。太后懿旨:徐貴妃,枉顧皇恩,不修婦德,嬌嗔成性,終致大禍。犯主謀謀害皇胎之重罪。哀家與皇帝,念其父鼎力社稷有功,將從輕發(fā)落,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令將其打入冷宮,永不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