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李青山來到金芽啤酒廠的時候，大門開著，王來民一人坐在辦公室里自斟自飲。

酒是河田大曲，菜是五香花生米和豬耳朵拌黃瓜。

“王大爺，這小酒都喝上了，顯然是進(jìn)展順利啊。”

李青山笑了笑，在他面前坐下了。

“小子，來，陪大爺喝一杯。”

王來民拿出酒杯給李青山倒上了。

“好，我就陪陪大爺。”

李青山端起酒杯，跟王來民碰了一下，一口喝了下去。

河田大曲是大田縣酒廠的特產(chǎn)，以高粱小麥、以大田縣內(nèi)的泉水為原料釀制而成的。

口感綿柔，回味甘甜，后勁也足，是大田縣男人的最愛。

“好，痛快。”

王來民笑了笑。

他現(xiàn)在有些欣賞這個年輕人了。

李青山咂了咂嘴，夾了個花生米扔進(jìn)嘴里，嘎嘣嘎嘣。

超級好吃！

豬耳朵？

也很有風(fēng)味。

哎哎哎……

王來民按住了這小子的筷子，心疼道：“哪有你這么喝酒的，一瓶酒沒喝完，菜都干沒了。”

這兩個菜可是通城老街劉蠻子飯店的招牌菜。

“大爺，小氣了啊。給你幫了這么大的忙，吃你點菜又咋了。”

李青山敲了敲桌子。

王來民顯然是按照他說的去找了劉海山，想必這會兒已經(jīng)弄到錢了。

“你這混小子究竟是誰家的種？我的七五零就白白喂狗了嗎？”

“一輛爛侉子，看你寶貝的。”李青山撇嘴。

“爛侉子？好啊，既然你這么說，那就還給我。”

王來民翻了翻白眼。

這輛車買來還不到半年呢？

他一直沒舍得賣。

李青山只是嘿嘿一笑。

憑本事要來的侉子，為什么要還回去？

傻子才還回去呢？

“大爺，來來來，喝酒，我敬你一杯。”

“這還像話。”

二人又喝了起來。

這一喝就是一個鐘頭。

吃飽喝足以后，李青山抹了抹嘴，把欠條賬單什么的都拿了出來。

“大爺，辦正事吧？”

既然王來民弄到了錢，那他就該早點拿回去。

邢叔那邊還等著呢。

“呵呵，難為你裝了這么長時間。”

王來民也有些莞爾。

擱著一般人上來就要錢，哪里會跟他廢話？

這孩子陪自己喝了幾盅酒，嘮了一個小時，這才拿出了欠條，也算是有耐心的了。

“沒辦法，家里還等著米下鍋呢？”

李青山把欠條整了整，金芽啤酒廠總共欠了二藥二十一萬多點。

“李家小子，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倒賣批條這件事對，還是不對？”

王來民并沒著急還錢，只是瞇起眼睛看著他。

李青山愣了一下。

這玩意怎么說呢？

要說對吧，不成。

畢竟是鉆法律的空子。

要說不對吧，也不成。

眼瞅著人就要餓死了，抓到一頭熊貓，吃還是不吃？

什么保護(hù)動物？

先吃了再說。

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大爺，您何必這么糾結(jié)呢？只要你把啤酒廠拉扯起來，那你就是啤酒廠上千個工人家庭的再生父母。”

李青山規(guī)勸道。

再生父母！

王來民呢喃了幾句，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最后眼淚都流出來了。

李青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大爺，您沒去找劉海山？”

“去了啊，而且把賬本往他面前一放，這狗東西立即跪了，痛哭流涕，說什么迫不得已……老子我呸……”

“那批條呢？”

“交給他了。這狗東西昨天晚上就給我辦好了。哈哈，小子你猜五十萬的批條換了多少錢？”

“至少不低于五十萬。”

“哈哈，一百萬，一百萬啊。一張條就一百萬，一個季度有四張條，整整四百萬啊。有四百萬，老子還干什么廠長。啤酒廠的工人們還上什么班，回家分錢就好了……哈哈……”

王來民笑著笑著，忽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為了盤活這個廠子，他走了很多門路，舍出了老臉，天天跑銀行，跑上面。

可是一毛錢的支持都沒要到。

萬萬沒想到手上的這兩張紙輕而易舉的就換到了幾百多萬。

幾百萬啊！

就算是啤酒廠重新拉起來，開足馬力每天生產(chǎn)，都賺不到這個錢。

有了這個錢，誰特么還造啤酒，每人分點都夠幾年吃的。

接到錢的那一刻，王來民忽然就迷茫了。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他不知道自己一年來的堅持究竟是為了什么？

“大爺，大爺……”

李青山再次察覺王來民有些不對勁了。

難道是第一次見這么多錢，受刺激了？

不可能啊！

怎么說也是廠長級別的。

不至于這么沒出息。

“小子，你說的對。我就是個傻子……一個跟不上時代的傻子。”

王來民擦了擦眼淚。

他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大包，放在了李青山的面前。

“啤酒廠欠了你們二十一萬，這是二十二萬現(xiàn)金，連本帶利的都算還清了。”

李青山拉開包，里面一疊一疊的大團(tuán)結(jié)。

這包錢不僅還上了二藥的欠款，還有一萬塊的錢的結(jié)余。

不過李青山并沒有放松心情，而是有些疑惑的看著王來民。

王大爺今天的表現(xiàn)有些不太對勁。

至少不像是他印象中一心為公的王來民。

“怎么，嫌少？”

王來民冷眼旁觀。

不不不……

李青山連連搖頭。

這已經(jīng)足夠他交差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把欠條和賬目都放到了王大爺面前。

王大爺看也沒看，順手丟進(jìn)了火盆，澆了一杯酒，然后點著了。

“王廠長，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有些事可能你們看不慣，但也沒必放在心上。”

李青山規(guī)勸道。

王來民跟自己的父親李衛(wèi)國都是一類人，做人太正了，對于這種歪門邪道投機取巧的事情不適應(yīng)。

他有些后悔利用這個老人了。

“行了，你小子不用裝好人。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事就是你挑起來的。”

王來民冷哼了一聲。

要不是李青山的點醒，他壓根就不知道這種事情。

可惜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晚了。

說什么都沒用了。

李青山也不說話了，只得拎著包站了起來。

“大爺，您是個好人。我建議這件事后，您就退休吧。”

王來民也不適合當(dāng)領(lǐng)導(dǎo)。

他太有原則了。

這是李青山對他最后的規(guī)勸。

突突突，摩托侉子離開了啤酒廠。

好人！

王來民呢喃的說了兩句，接著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人啊……好人……呵呵，我是狗屁的好人……”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把酒瓶瓷了，然后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