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

郁泠一直提心吊膽，尤其看到郁父追著火車跑，她就知道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后背冷汗直冒，生怕郁父真的能把火車攔下來。

說起來，郁泠也是覺得自己天真得厲害，這年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攔下火車。火車駛出臨安城，她才放下心來，開始在腦海里計劃接下來的事。

現(xiàn)在是七六年，高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恢復(fù)。她一沒關(guān)系，二沒錢財，下鄉(xiāng)后基本回城無望，又是查得特別嚴(yán)的時代，好像除了種地，沒有別的出路。可她不甘心，那就走一步看一步，高考反正是要準(zhǔn)備起來的。至于認(rèn)親，那就看情況吧。

還有她這張臉，這次下鄉(xiāng)倒是提醒了她，看來找東西遮住這張臉得提上日程。

火車上魚龍混雜，擠滿了行李，煙味、汗味撲面而來，偶爾還能聽到家禽的叫聲，小孩子尖銳的哭聲震耳欲聾，吵得人根本睡不著，郁泠也不敢睡，只敢瞇會兒。

“偷東西！有人偷東西了！”忽然車廂盡頭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郁泠驚醒過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所有身家，想到什么，她又放下了手，她對面坐著的人好像一直盯著她，怕是就等著她摸錢了。

她握緊了包袱，不敢抬頭，耳朵卻在聽著不遠(yuǎn)處的聲音。

一句偷東西，驚醒了整個車廂的人，大家連忙站起來，檢查自己的隨身物品，又看向那個喊偷東西的人已經(jīng)追著小偷去了別的車廂。

“剛剛是誰在喊有人偷東西？”后面車廂的列車員帶著幾個人過來，向乘客們詢問，了解信息后，也往前去了。

郁泠知道現(xiàn)在正是混亂的時候，可是對面那個人盯著她的包袱太久了，她抱起包袱起身佯裝去廁所，趕緊離開座位。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HA市，請下車的旅客帶好您的行李，從指定的門下車。”廣播里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普通話不太標(biāo)準(zhǔn)。

郁泠在兩節(jié)車廂的連接處站著，這里煙味極重，她捂住鼻子，聽到廣播后，往里退幾步，留出下車上車的空間。

火車進(jìn)站后緩緩?fù)Ｏ聛恚嚿系娜嗽缭绲臄D在下車的門口，郁泠被擠得喘不過氣來，試圖往后再退幾步，可人實(shí)在太多，她根本動不了。直到車停下后，大家一窩蜂的往外走，她才松了口氣。

隨后，火車開始上人，可比下車的人多多了，她站在門邊本就礙事，這會更是被人流擠著往前走，十分后悔自己剛才怎么沒有往里走，而是在這里被人擠來擠去。

郁泠邊走邊嘗試找個位置停下來，可是所有位置都被占滿了，哪有她的位置，只能順著人流走，回自己原來的位置了。

“同志這是我的位置，麻煩讓讓。”郁泠還沒到自己的位置上，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有個老太太坐了上去，那老太太帶著自己的孫子坐了兩個位置，其中一個就是她的。她抬頭看去，只見一位穿著黑色大衣的男子站在過道上，人海中顯得鶴立雞群，手里拿著票，確認(rèn)無誤后又看向老太太。

“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有票了不起啊，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點(diǎn)都不知道尊老愛幼！”老太太言辭犀利，尖酸刻薄的臉帶著不善的氣息，看起來不太好惹。

黑衣同志不耐煩的摁了摁眉心，顯然是沒什么耐心：“老人家，你要是這么說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車上的人就算有票也不能自己坐，要讓給你們坐？”

老太太聽了他的話，心情變好：“可不是嘛，算你識時務(wù)。”

“那我們買坐票做什么，直接半價買站票得了，讓你們買坐票，既然位置讓你坐了，那你補(bǔ)我剩下的錢好了。”男子垂下眼簾，聲音冷而清晰。

老太太顯然沒想到這人是個硬茬：“錢什么錢，我沒錢！反正我不管，我今兒就坐在這里了！你有本事就把我拉走，反正要是碰到了我，我就喊非禮，我看你的臉往哪兒擱！”

郁泠順著人流也來到了自己座位邊，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小朋友，那是我的座位。”

老太太狠狠的瞪著郁泠，收拾不了別人，還收拾不了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這就是我孫子的位置，同志你可不要亂說！”

“就是就是，像你們這種賠錢貨怎么就不配坐著！”老太太的孫子在旁邊附和，小小年紀(jì)，臉上盡是不符合的刻薄。

此話一出，車廂內(nèi)大部分的女性看了過來，不善的眼神幾乎要把祖孫二人淹沒，老太太咬牙道：“我們就是坐車也是光明正大，你們私奔出來的，自然是不知自愛的賠錢貨！”

私奔？這下?lián)Q郁泠傻眼了，這老太太還怪會胡說的。

裴恪下意識反駁：“你胡說什么！怎么能毀壞女同志的清譽(yù)！”

老太太看他的樣子，以為抓住了把柄，繼續(xù)說著，語氣滿是自以為是的鄙夷：“現(xiàn)在的年輕人吶，真是不自愛！小小年紀(jì)就和人私奔，也不知道家里人該有多寒心。”

被迫私奔的郁泠思索了一下，這老太太是有點(diǎn)小聰明的，利用輿論壓她。不過，她也是有點(diǎn)小聰明在身上的，她朝著車廂那頭大喊：“列車員，這里有人沒買票！”

老太太一聽，趕忙抱起孫子往別的車廂跑去，跑前還狠狠的瞪了郁泠一眼；“小丫頭片子，你給我等著！”

郁泠才不管她，抱著自己的包袱坐到里面去，之前對面坐著的人已經(jīng)換了，她也不擔(dān)心。

裴恪拿出手絹，墊在座位上，他才坐下去，對面長相清秀的女同志開始跟他話：“誒同志，你是哪里人？”

半天見裴恪沒什么反應(yīng)，又轉(zhuǎn)頭跟郁泠說話：“同志，你對象怎么不愛搭理人?”

郁泠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一字一句的回答：“他不是我對象。”

“是嘛，我剛聽那老人說你倆私奔來著，怎么說呢，女孩子還是要自愛一點(diǎn)，哪能隨便跟人私奔......”看她滔滔不絕，好像還要繼續(xù)說教，郁泠正想打斷她，旁邊的裴恪不耐煩的聲音直接讓她閉了嘴。

“你是智障嗎？聽不懂人話就把嘴閉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