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誰？”

亞當皺起眉頭，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內的水面泛起漣漪，倒映著他望向鄧布利多時微微顫抖的瞳孔。

鄧布利多的手指輕撫著鳳尾蘭花環，目光落在那些紅色果實上久久不曾移開。

“我不知道，孩子。”

“其實我并沒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無所不知，這世界上還有我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若不是你主動提起那些經歷，還有這封阿利安娜的來信……”

他轉頭看向窗外，那些在海風中簌簌飄零的落葉，鏡片后的藍眼睛閃過一絲緬懷。

“我幾乎要把它當作吟游詩人的杜撰了。”

亞當的眉頭微微蹙起：“那本傳記……究竟是什么來歷？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

鄧布利多輕點桌面，再次往他的那杯西瓜汁里加了幾塊方糖。

“它就放在校長室左手邊第三排書架上，裝在淺色梧桐木盒里。”

“但最好不要帶出霍格沃茨，那份由龍血墨水書寫的手記，失去城堡中魔力的保護后，會變得十分脆弱。”

他略微壓低聲音，目光若有所思，“值得一提的是，畫像們在比對過十四世紀的手稿后，一致認為字跡與拉文克勞塔樓里，初代校徽簽名如出一轍。”

隨后才拿起杯子輕啜一口，目光隨之落在亞當面前攤開的《傳奇煉金術》上，泛黃的紙頁上遍布著各種手繪的圖記與注釋。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有天賦，”鄧布利多臉上泛起溫和的笑意。

“至少我在你這個年紀時，還在為如何讓自動羽毛筆寫出工整的花體字發愁，更別提得到尼可·勒梅的親自指點了。”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追憶的嘆息，仿佛又看見年輕時在歐洲大陸游歷的自己。

在巴黎的某個地窖里，第一次見識到凌駕于煉金術巔峰的傳奇產物。

“還…還好吧，不久前尼可來找紐特老師和蒂娜奶奶去看歌劇，只是他好像記錯了時間，也看到了我在修理樓下那臺庭院自動修剪裝置。”

亞當撓了撓頭，說最后幾個字的時候著重強調了一下。

鄧布利多看著亞當，頓時猜到了當時尼可臉上那副見鬼的表情，微笑著說道。

“看來之前他和我寫信里提到的那位，有天賦但是思路千奇百怪的小巫師就是你了。”

“尼可還向您寫信提到了我？”

“當然，他在那封信里寫了二十多個感嘆號，說某人把自動修剪裝置，改成了中世紀戰爭機器。”

“最后用了半張羊皮紙來向我提議，霍格沃茨應該盡早開設一門煉金術課程，最后抱怨我不應該讓小巫師們，自行摸索具有原始風格的煉金術。”

亞當瞬間小臉一紅，這段時間他在仔細閱讀了尼可送的這幾本書后，才意識到那天他魔改后的那臺煉金機器有多么離譜。

好在鄧布利多也沒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結，而是接著問道。

“從樓下的那臺煉金機器來看，你自學的魔文應該不錯，能讓我看看你學到了哪里嗎？”

亞當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取出一本記載魔文的書籍向鄧布利多提問，而對方也認真嚴肅地為他逐一解答。

“你對魔文的理解很正確，當代巫師界對于魔文的運用，很大一部分都遵循著古代如尼文，也就是書上描述的古代魔文。”

“傳說中眾神之父奧丁就是在世界樹上創造了這門文字，但在巫師的文獻記載中，古代魔文的來源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更古老。”

鄧布利多指著書上尼可寫下的標注，沉聲說道。

“我們現在所使用的魔文，是根據古代魔文推衍出來的，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來自于中世紀時期。”

“那段動蕩的年代里，每個人都處于歷史的滾滾洪流中。”

“為了不讓巫師的傳承逐漸凋零與消亡，頗具遠見的先行者們創造了這些魔文，讓新生代巫師能快速了解并掌握魔法的奧秘。”

“我的理解與尼可一致，古代魔文并不是時代淘汰的產物，恰恰相反，是因為它所能承載的東西過于強大，很有可能給施法者帶來反噬。”

亞當不由得聯想到他掌握的第一個魔法，滌魂咒。

“所以那個年代的魔法都很危險？”

“當然很危險，就像是你根據書上自學的魔咒，在那個年代是件極端冒險的事情，或許現在也一樣。”

“因為不是所有的小巫師，都能順利掌握屬于自身的魔力。”

“這也是霍格沃茨當年建立的初衷，事實上，在建校初期，整個學校里包括創始人在內，也僅有不到百人。”

鄧布利多沉聲說道，隨后從袖子里取出一張老舊羊皮紙，擺在亞當面前。

“你在魔文上的學習進度，已經遠超許多高年級的學生，可以嘗試理解這些關于古代魔文的內容。”

“這上面記載了我年輕時學到的一門魔法，時至今日，我依舊覺得這個魔法十分強大。”

亞當盯著那張羊皮紙上的內容，上面開篇就著重寫下幾個大字，火神開道。

可亞當反復看了許久，除了關于古代魔文的構造運用，與眼花繚亂的魔力回路，上面并沒有關于施法的詳細內容，甚至連咒語都只字未提。

“教授，這上面好像……”

“除了魔文什么都沒有對吧？”

鄧布利多似乎早有預料，笑著說道。

“其實這就是魔法最初的模樣，不僅要掌握古代魔文，還得將其重新構造出來，這個過程中有半分參差就會施法失敗，甚至引起魔力反噬。”

“所以你現在大概能理解，當初的那些先行者究竟有多么偉大，才能讓巫師界傳承至今。”

“我將這個魔法教給你，并不指望你能在這兩年內學會，因為這已經超越了大多數學生的能力。”

“只是希望你不要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迷失自我，如果你有任何想學的魔法，只要我會的，都能教給你。”

那雙半月形眼鏡下的湛藍色雙眸看著面前的亞當，語氣真摯，思緒似乎在這一刻回到過去。

曾經也有個天賦異稟的少年，像現在這樣端坐在他面前，可兩人的道路從一開始就相隔甚遠。

亞當眨了眨眼，望向面板的一角，輕聲說道。

“沒關系…教授，我已經會了。”

他掏出魔杖，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由得回想起兩個月前，第一次踏入魔法界的夜晚，星空也如此時此刻那般純凈與空靈。

云層恰好散開，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如同古代史詩畫作中的小人舉起魔杖向著天空諸神發怒。

剎那間。

炙熱的橘紅色光芒在杖尖閃爍，鋪天蓋地的威壓宣泄而出，死寂的壓迫感像是突破了某種屏障，如潮水般涌出，沉重地壓在方圓數千米的所有活物身上。

天空被染紅了，那是無盡的火雨，并非是魔力的刻意爆發，只是施法前整片空間內的火元素在凝聚，引發的奇異景象。

空中飄蕩的火雨降在遠處的薔薇花海上，燃起數不盡的火團，但又在下一刻逆升而上，組成浩瀚如海的赤色星海飄向天空。

滾燙氣流在空中激蕩，鳳凰在火雨中高聲吟唱。

洶涌的火焰從渺小人類高舉的魔杖上沖天而起，猶如怒龍直入云霄，數十米寬的烈焰貫穿天際，滅世般的燎原烈焰將所過之處皆盡抹除。

宛如再現神話史詩中的一幕，攜著人類意志的赤色火柱沖破空中殿堂，帶著怒火向神靈覲見。

火光照耀在鄧布利多臉上，那雙湛藍色的眼里閃過濃重的驚艷還有深深的…駭然。

他連忙揮動手中那只傳說中的接骨木魔杖，但以往戰無不勝的魔杖和如臂使指的魔力，僅僅在漫天火雨中泛起一絲漣漪。

就像是這片空間中火元素拒絕了他的號召，只能如同曾經目睹過這燎原烈焰的天神般無力。

...

“你不該教他這么危險的魔法，尤其是明年…”

斯內普眉頭擰緊，對著身旁的鄧布利多說道。

兩人站在焦黑滾燙的山坡上，看著面前被火海吞噬后的數千米花田，那片火焰直至延展到海岸線處才堪堪停下。

“你應該嘗試著相信其他人，西弗勒斯，那孩子說過一句話，信任是相對的。”

鄧布利多揮動著魔杖，修復著腳下這片花海。

斯內普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冷聲朝著他說道。

“他的天賦極高，還有那與生俱來的能力，簡直與當年那個人一模一樣，你就不害怕他成為魔法界另一個…”

“事實上，他與湯姆出身自同一個地方，但他身上的品質與湯姆完全不同。”

鄧布利多再次輕聲打斷了斯內普的話，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焦黑地面上冒出薔薇花從，重新生長而出的花團似乎更加鮮活明艷。

“呵…難道偉大的鄧布利多，又開始謀劃著他的計劃了？”

斯內普嘴角咧出諷刺的笑意。

“其實亞當今天在古靈閣就看到了你，尤其是注意到你身上的傷口后，卻依舊沒有懷疑你。”

“這就是他與湯姆不同的地方之一，盡管整件事疑點重重，他也會試著相信其他人。”

鄧布利多的語氣平淡，再次揮動魔杖，細微雨露落在那片花叢上，轉身望向沉默著的斯內普，繼續說道。

“很少有人知道，當年我擔任變形術教授的時候，就曾經從那個孤兒院，帶走一名天資卓絕的男孩，也時常親自教導他關于魔法的事情。”

“只是后來他迷途已久，在追逐魔法的道路上偏離了方向，否則他或許能走得更遠。”

斯內普的眼皮有些顫動，臉色愈發陰沉，仿佛這幾句平淡的話，深深揭開了他不愿提起的回憶，他冷哼一聲，直視著鄧布利多的雙眼。

“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在我不久前第二次探訪那家孤兒院的時候，也就是遇見亞當的不久前，發現那里有了不一樣的改變。”

“孤兒院的嬤嬤對他的評價很好，那些孩子們也相當喜歡他，而他本人也經常在一家麻瓜魔術社進行演出。”

斯內普臉上寫滿了不耐。

“這又能說明些什么？渴望獲得財富和關注，和那個人有什么區別？”

“別著急，聽我說完，他有機會能讓自己過得更好，卻將賺來的錢大部分都換成了面包和肉干，悄悄帶回孤兒院的廚房，還會給其他孩子們帶一些糖果。”

“就在那不久前，他還買了蛋糕給以院里的孩子慶生，我問過那里的嬤嬤，自從亞當外出之后，這里的每個孩子都有了屬于自己的生日。”

鄧布利多回想起那天見到的一切，還有那些稚嫩小臉上洋溢的笑意。

從周圍久未修繕的設施就能看得出來，那里的孩子們過得并不是很好。

不是院里的嬤嬤對孩子們不好，相反，她們已經竭盡所能的保證了孩子們的溫飽。

但也僅僅只是溫飽，就連她們自己都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

“這就是他與湯姆最大的不同，對幫助過他的人心懷感激，而且最重要的是……”

鄧布利多的話戛然而止，思緒飄回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位母親為了守護孩子，使用了名為愛的魔法，做到了許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萬一那是他所謀劃的偽裝呢？他心思深沉，而且在第一眼就認出了我，或許他身上有某種預言的能力。”

斯內普臉色陰晴不定，語氣依舊充滿質疑。

鄧布利多輕笑著搖了搖頭。

“不會的，他比我們任何人都坦誠。”

“在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到十五分鐘后，他就告訴我，在未來的某一天會親手取走我的性命。”

斯內普忽然從喉嚨里擠出幾聲怪笑，像是聽到了世紀笑話。

直至片刻后，望見鄧布利多依舊平靜的臉色，他才皺著眉頭說道。

“你是認真的？”

鄧布利多微微頷首，抬頭望向忽明忽滅的璀璨星空，輕聲呢喃，“如果有人愿意為你過去犯下的錯誤買單，我想很多人不會拒絕，至少我不會，哪怕付出的是生命…”

斯內普看向鄧布利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老瘋子，臉色難看地說道。

“我覺得我真的是瘋了，才會和你說這種話，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我可調制不出這種魔藥。”

“你真應該試著相信其他人，就像他選擇相信你一樣。”鄧布利多的眼神清澈而深沉。

斯內普回想起今天收到的那份洗發水，嘴角狠狠抽了抽，冷聲說道。

“除非我也瘋了。”

而鄧布利多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紅頂小屋的二樓，仿佛能透過木墻看到陷入熟睡的男孩。

四周這一幕還是亞當在施法的最后時刻，盡力收斂的景象。

他當時清楚地感受到對方身上凝實的靈魂，操控著魔力向天地間收回，那些火元素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我這輩子后悔過很多事情，唯獨今天不在其中，甚至很有可能成為我未來中最驕傲的事情之一。”

“我有預感，他在將來的某一天絕對會需要這份力量，而我能做的就是幫他鋪好前往殿堂的道路。”

拿著魔杖修復地面的鄧布利多有些灰頭土臉，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就像是看到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