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田

一

海水飛濺起的浪花，在傍晚的迷蒙中只能看清白色的水沫浮蕩在帶著點兒鉛灰色的海浪里。快艇的船尾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白色弧線，沙灘上的旅館漸漸縮小成方塊狀的小點兒。前面是海，是島嶼，是綠色的山。

認識柯老師是在他成為我的數學老師之前。

印象最深的是老師們組隊到漁寮消暑的時候，大概十歲左右的我也跟了去。坐快艇出海逛的時候，他坐在我旁邊。老師身上的氣質是一種雜糅的混合體，既有鄰家大叔的親切，好像遇上一個認識的人隨時可以回去喝杯啤酒，但又不同于莫泊桑筆下的圖瓦老爹，他也有身為老師的那種儒雅風度。

喜歡看他講課的時候站在講臺上揮灑自如的瀟灑，仿佛縱身立于千軍萬馬之間而氣定神閑（數學的確是千軍萬馬……），如同謝安于淝水，孔明于西城。又懷著幾分別致，幾分幽默，課堂上的瞬間竟會讓人產生不是在上苦大仇深的數學課的錯覺。毫無疑問，同學公認的幽默大師自然是數學老師。只能說他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吧。有時，老師調侃的對象也會忍不住漲紅了臉笑出聲來。

二

遠方的海面在陽光照射下有著碧綠的光芒。魚群躍出海面的時候劃出銀白的弧線。漁船疏疏落落地靜止在海面，海浪撞擊巖石發出巨大的響聲。

地平線上閃爍著微光。

特招考試前的七個月是初中階段最緊張的時間。試卷，復習，糾結的思考。

那個時候是怎么過來的呢？生活照舊，玩樂照舊，我覺得我依然是在走走停停，好像現在想起來那段時間倒并沒有特別艱苦什么的。做題是自然的，空閑下來就會感到的緊張也在意料之內。

心情時好時壞，有時幻想自己已經考上高中什么都不用著急；有時又懷疑自己是否能夠考上，用慘淡的心情勾勒出同樣慘淡的幻想。其實特招帶給人的不是特別艱苦的題海戰術，而是巨大的心理壓力吧。

但是呢，在聽老師分析題目的時候，好像內心就不再像是被懸掛在空中一般茫然無所依了。也許是因為在專心想些什么的時候，就把雜念排除了吧。

那個時候我又認識到數學老師的另外一面，對待題目，對待數學，他有無限的耐心與永遠的嚴謹。

他會耐心地教導你一直到聽懂為止，但他也會用沉默或是低沉的語氣告訴你這樣做他很失望；他會在閑暇開開玩笑看看球賽，但在上課的時候他用最嚴格的態度對待題目；他會很有耐心，但不會容忍破壞紀律或是其他出格的行為。他會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會是一個不錯的籃球隊員，但首先他是你的數學老師。

三

這些浪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拍打巖石呢？

這些巖石會不會有一天化作粉末，碎屑，飄散在空中直至難以看清呢？

認識數學老師已經很久了，久到我都忘記了是在什么時候。仿佛閉上眼就能看見他戴著眼鏡坐在藤椅上，微笑著聊天或是出題做題的樣子。

那場景，莫名地讓人心安。

西方人相信數字中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奧秘，但我更愿意相信那些數字編織而成的網可以讓人安心，而不是讓人覺得失望或者是傳遞某個神秘的訊息。

我又想起那幾次一個人坐在教導處里的時候，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門被虛掩上，我敲著筆看著窗外綠色植物枝葉縫隙中露出的天空，在慢慢變得暗淡，天地空曠。但是呢，我愿意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同伴，就會有熟悉的進門聲傳來。

就像那年在快艇上的時候，我安靜地坐著，看著海的藍色慢慢把整個世界填滿一樣。

好久不見，柯老師，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