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的小酒店街道對面，埃德·托蘭在門口黑暗處等候著。他把那頂灰色氈帽的帽檐拉下來遮住眼睛，大衣領子擋住了下半部臉，兩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右手握著一支點三八口徑的自動手槍。

萊洛伊·曼尼克斯從小酒店冒了出來，埃德直起身子，渾身肌肉立即緊張起來。跟曼尼克斯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這人應該是曼尼克斯在酒店里遇見的。這家伙又矮又瘦，最多只有五英尺高。他們交談了一會兒，就分開了，小個子一瘸一拐地走了，曼尼克斯邁著輕快的步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埃德穿過街道，跟在曼尼克斯后面，與那個高大的身影保持十碼的距離。街上無人，街兩邊的倉庫和工廠黑洞洞的。曼尼克斯顯然心里在想著什么問題，似乎沒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

曼尼克斯走到一個小巷口附近時，埃德加快了腳步。曼尼克斯猛地轉過身來，他感覺到了身后踢踏的腳步聲，瞇起一雙近視眼滿臉疑惑地看著埃德走過來的身影，認出是埃德后他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你——你到這兒來干什么，托蘭？”他脫口說道。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暗淡的燈光遠遠照過來，照得曼尼克斯那張疲倦的臉顯得越發蒼白。

“為什么要跟蹤我？”他用粗啞的聲音問。

埃德走到離曼尼克斯幾英寸的地方停下來，右手從口袋里往外挪了，露出那支自動手槍。“這能回答你的問題嗎？”

曼尼克斯大吃一驚，驚恐的目光從手槍回到了埃德那張猙獰的臉上。“聽著，托蘭——這樣做對你沒任何好處！殺了我也不會——”

“閉嘴！”埃德咆哮道，“這次該由我來說話了！”

曼尼克斯的雙眼在漆黑的街上發了瘋似的四處張望，看到街上除了他倆再無別人之后，他的呼吸突然變成了嗚咽。

“我同意朱迪跟我離婚好了！”他喘著氣說，“聽著，你不必殺我！我會滿足她離婚的要求的，托蘭！”

“現在已經太晚了，曼尼克斯！在我最后一次乞求你給朱迪自由的時候，你嘲笑了我！現在該輪到我笑你了！別以為我會相信你在這支槍面前所說的話！”

“我發誓，托蘭！你讓我走，我不會阻礙你的！”

“對，你不會阻礙我的——”

埃德的手指扣動了自動手槍的扳機，槍口冒出一縷錐形的橘黃色火焰，槍聲劃破寂靜的午夜，仿佛甩牛鞭似的“噼啪”一響，曼尼克斯眼前出現了一個黑色小圓圈，一聲不吭地倒在了人行道上。

埃德把自動手槍放進口袋，俯身在這個已經沒有了生命的尸體上十分冷靜地搜索了他的幾個衣袋，找到了一個錢包。從街區中心的小酒店門口傳來幾聲叫喊，他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迅速跑進一條小巷。

五分鐘之后，他來到了停在四個街區之外的汽車旁，在黑暗中停下腳步，費勁地把從曼尼克斯的錢包中發現的幾張鈔票掏了出來，把空夾子扔到了街邊的排水溝里。警察很可能把犯罪動機當作搶劫。

他驅車離開時，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即使警察不相信是搶劫也沒有理由把他跟謀殺聯系起來。除了朱迪·曼尼克斯，沒有誰知道他和曼尼克斯曾經相識。

他和朱迪一直很小心。那天晚上埃德去了曼尼克斯家里，自我介紹之后他直言不諱地提出要曼尼克斯滿足朱迪跟他離婚的要求。在此之前，曼尼克斯一直蒙在鼓里。曼尼克斯不相信朱迪已不再愛他了，還當面嘲笑了埃德。甚至連朱迪提出離婚的要求也沒有使他改變自己的心意。

埃德想直接驅車到朱迪那兒去，告訴她曼尼克斯再也不會妨礙他們倆了，然后把她摟在懷里，緊緊地抱住她，但他還是抑制住了這個念頭。這一切都得再等一等。和別的時候不一樣，他們現在不得不小心點兒。

再過兩三個月，他就可以盡情地享受她那溫暖的嘴唇帶來的心醉神迷的感覺和她那金黃色的頭發上散發出的濃郁香味。

他打開了寓所門，嘴里低聲哼著歡快的小調，打開燈，當他看到對著門的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瘦瘦的小矮個兒時，驚恐地兩眼圓睜，連氣都喘不出來了。小矮個兒笑了笑，站起身。他的上衣紐扣開著，露出里面的藍色襯衫。他的手里拿著一支槍。

“嘿，伙計。”

“你是誰？”埃德驚恐地問道。

“一個伙計派我來的。”

“你——你肯定是走錯門了吧。”

“沒有走錯門。你就是埃德·托蘭，沒錯。曼尼克斯向我仔細地描述過你。”

“曼尼克斯！”

“對，就是你的那位朋友。他很想念你。他認為你的性命值五百美元。簡直不可想象！五百美元，并且以現金支付，為了像你這樣的一個渾蛋！通常我干這樣的小事情只能得到二三百美元。”

埃德突然感到口里發干，說話的語氣顯得沙啞而又激動：“聽著，”他壓低嗓門嘶啞地說道，“曼尼克斯已經死了！”

小矮個兒狡黠地笑了笑。

“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理由，伙計。”

“這是真的！我發誓！”

“那他肯定剛剛才死，”小矮個兒反駁道，臉上依然在笑，“因為不到半小時以前我還跟他在一起。他對我講起你——我不喜歡你這樣的家伙。對我來說，我最喜歡殺帥小伙。啊，免費干掉你幾乎是一種幸福。”

小矮個兒朝著打開的窗戶往后退了退。從被風吹得稍稍鼓起來的窗簾望過去，埃德可以看到太平梯的欄桿。他看見小矮個兒的手指把扳機向下扣去。

“等等！”埃德尖叫道，“不要——”

一團火焰躥出槍口，埃德心口一熱。房間開始旋轉，他搖晃了幾下，倒在地板上。透過眼前一層紅色迷霧，他看見小矮個兒把一只腳擱在窗臺上，坐了一會兒。之后，他又看見那個家伙再次拿槍瞄準了自己，不慌不忙，鎮定自若。

這時，埃德發現自己手里拿著那把自動手槍，他使出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緩緩地舉起沉重的胳膊，瞄準了那個家伙的腦袋。模模糊糊地他看見那個家伙驚得瞪大了雙眼，不過只看了一眼，就聽見他迅速開槍聲音。埃德在徹底閉上眼睛之前扣動了自動手槍的扳機。

那個持槍的矮個子跨在窗臺上坐著，一時間驚呆了。血紅色的圓圈在他的藍條襯衫上蔓延開來。他低下頭去，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目光凝視著他胸前那個慢慢擴大的紅色血點。然后，他的身子緩緩向前倒下，一頭栽進房間里，一動不動地趴在了地上。在他的上方，蟬翼般的紗窗簾輕飄飄地在房間里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