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遠

“我在二連隊的時候當的是連長……抗美援越的時候……”陰雨連綿的中午，我心煩意亂地寫著作業，突然平地里傳來大吼，我更加煩躁了。透過書桌前的窗子，我看到在小區路對面，站著一位身材矮小卻腰桿筆直的老人。

老人身穿一身陳舊的軍裝，頭上卻戴著一頂擦得锃亮的軍用頭盔，即使是在遠處，頭盔上的紅五星依舊是格外醒目。老人站在路口那棵高大的水杉樹下，繁茂的水杉像一把大雨傘替他遮擋了風雨。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每逢陰雨天，這位老人都會在晌午時分準時出現在這里，講述他引以為豪的抗美援越的故事。

這位老人大約八十多了。聽外婆說，當她20世紀90年代搬遷到這兒的時候，老人就已經在這里“說書”了。雖多次看到他在那兒，卻從來沒有好好聽他說過書。此時的我也沒心情寫作業了，索性站起來，看窗外的那位老人說書。

老人的嗓門很大，幾乎每一個音節都是吼出來的，而且又是陰雨天，即使仔細聽，也很難分辨他說的是什么。他滿面嚴肅地說著他的故事，搖頭晃腦的，不時吼上兩句：“同志們，沖啊！”他陶醉在自己的故事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人站的那個路口原先是通往區政府的，隨著老城區的改造，區政府搬去了新城。這條路現已落寞了，在這樣的天氣里，匆匆忙忙的趕路人，沒有誰愿意當老人的聽眾。大家都說他精神失常了，都把他當精神病患者對待……望著窗外的老人，我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在發什么愣啊！快做作業！”不知什么時候，外婆已站在我的身后，“不是跟你說過很多遍了嗎，做作業別發呆，那老頭腦子有毛病……”

我沉默了。

雨越下越大，雨打在窗臺上所發出的聲音逐漸蓋過了老人的說話聲，窗戶上也蒙上了一層白霧，老人的身影漸漸地在我的視線中模糊了。

我的手抬起卻又無力地垂了下來，我不敢拂去那層白霧。但我知道，在窗外的那個路口，有一個瘦小的身影在講述著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