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書里的貓事

媽媽捧起那本厚書都會喊我：“洋芋，來跟媽媽一起讀書。”

我走過去，在書角蹭了蹭我的兩腮。既然這本書是媽媽喜歡的，那也是我喜歡的，我自然要用“蹭蹭”來表達我的喜歡和親近。它是媽媽的，也是我的。

媽媽看書，我趴在媽媽的膝蓋上看媽媽。媽媽告訴我關于我們貓族的好多事。

她說，貓和人類之間的關系大約已經有一萬年的歷史了，這一萬年來，無論人類怎樣對待貓，貓的內心始終保持著孤傲獨立的品性，即使撒嬌也保留著自己的自尊，很有自己的分寸。

我認為媽媽說得很對，像我吧，我不愿意跟媽媽姐姐親近的時候，她們怎么都強迫不了我。

媽媽說，貓在古埃及地位極高，跟人類的地位差不多，誰殺了貓，就等于殺了人。

媽媽給我讀了一首關于貓的詩，也是書里的，題目是《貓頌》——

動物本來都不完美， 長長的尾巴，耷拉著腦袋。

一點一點，它們進化，變成了風景， 把許多東西歸于自己，美麗、優雅…… 而貓，

只有貓，

一出現就完美且高貴， 從誕生時起就毫無瑕疵，獨來獨往，并知道自己要什么。

人想成為魚和鳥， 蛇想長翅膀，

狗是迷失的獅子， 工程師想當詩人， 蒼蠅想成為燕子， 詩人努力模仿蒼蠅，但 是 貓 ， 只想做貓，

所有的貓都是純粹的貓， 從胡子到尾巴尖兒，從夜的深處到它黃金般的瞳孔。

媽媽摸著我的腦袋說：“嘖嘖，寫這詩的人應該也是個典型的貓奴吧，把你們貓寫得這么完美。”

我覺得這詩說得沒錯啊，只是我有一點弄不懂，為什么詩人要努力模仿蒼蠅呢？

我見過一只蒼蠅，它“嗡嗡嗡”地在家里四處亂飛，我追著它跑來跑去，試圖用爪子抓住，可是它往高處飛我就沒辦法了，我仰著腦袋盯著它，它非常得意地“嗡嗡”叫。媽媽看到我仰著脖子的傻樣兒，順著我的目光往上看，一下子看見了那只蒼蠅。媽媽看起來也很討厭那家伙，她嘀咕著：“蒼蠅怎么進來的？”

媽媽從墻角拿起一個紫色的瓶子，斜對著半空，捏了一個開關，那紫色噴瓶里噴出一股子霧氣，霧氣散發出一種濃烈的香味，瞬間罩住那只蒼蠅。

只見那蒼蠅搖晃著身子，失去了控制，從上空墜落下來，落在沙發靠背上。我忙跳上沙發，鼻頭還沒來得及靠近它，媽媽就用紙巾把它裹著拿走了。

詩人要是模仿蒼蠅，會不會也像那只蒼蠅一樣，被紫色瓶子里的噴劑噴呢？

接著， 媽媽好像看到了非常可怕的內容， 她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問我：“洋芋，你會捕蛇嗎？這書里說，你們貓居然是出色的捕蛇者！太讓人震驚了！”

嗯……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捕蛇。蛇長什么樣？我抬起自己的前爪看了看，舔了舔，又抬起自己的后腳，舔了舔，看了看。媽媽，就算我會抓蛇，如今也抓不住了吧，你們把我的利爪剪了，叫我怎么厲害得起來呢？

啊！洋芋啊，你再也不要湊過來聞我們了！ 媽媽這又是怎么了？

原來，書里說，貓身上的絨毛可能誘發哮喘， 貓的呼吸尤其會制造有害氣體。

天哪，我能呼出有害氣體嗎？我也震驚了。怎么辦？怎么辦？我總不能不呼吸吧！就算我的呼吸制造出有害氣體，那也不是我的罪過呀，這個致命的缺點就連改都沒法改。

媽媽你不要讀這本書了，這本書對于我來說真是太可怕了。

我撲向那本書，用爪子去按下書。媽媽把書合起來，放下了。

好險。

要想阻擋媽媽讀書是不可能的。

過了兩天，媽媽又翻開那本書了。就在我擔驚受怕的時候，媽媽卻被書逗樂了，笑得直不起腰， 還招呼我去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沒搭理媽媽。

媽媽大聲說：“洋芋啊，這里有一幅畫，題目是《一個傻子希望教會貓閱讀》，哈哈哈，我是不是另外一個傻子？”

接著，媽媽又被書里那些畫的名字和書的名字逗樂了，她說那些人取名真是不怕長啊，什么《貓：與貓有關的罕見詩歌及散文篇章集萃、趣聞軼事、歌謠、格言、迷信、訴訟等圖像學及目錄學筆記》，什么《德祖利埃小姐的雄貓與雌貓……一出屋頂上的歌劇：擬人場景》，什么《這就是杜普伊小姐的貓的真實面貌……》等等。

聽起來，媽媽對這些名字充滿了嫌棄。可是她為什么又捧著書久久不愿意放下呢？

媽媽不笑的時候表情嚴肅，好像看書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比做飯和吃飯更值得認真對待。

這是一本跟以往不一樣的書，隔幾頁就是一幅圖畫，畫上全是奇奇怪怪的貓，它們的主人也是奇奇怪怪的，媽媽盯著他們看，忘記了趴在她身邊的我的存在。

我蹭媽媽的手，蹭媽媽的腿，我這只真正的貓在她身邊，她干嗎要一直盯著書上那些假的貓貓看呢？

媽媽忽然把打開的書轉向我，她說：“洋芋啊，你們貓貓家族也曾經命運多舛啊！”

媽媽又看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媽媽說，那是很嚇人的事情。貓曾經長期被視為巫術與魔鬼的化身。從中世紀到 17 世紀，法國、西班牙等國家有在每年 6 月 24 日施洗約翰生日當天將貓投入火堆燒死以示驅魔的傳統。

天哪天哪，我都要出冷汗了，好慶幸我是 21 世紀的貓。下次媽媽煮飯時，我要離煤氣灶的火苗遠一點，再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