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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柔軟時光》:柔軟時光

趙誆誆

1

宋柔把一個透明水果盤放到我寫字臺的一角,站在我身旁。我裝作專注地低著頭,筆尖在紙面上用力寫著,臺燈刺眼的光下,每個字都力透紙背。

終于,宋柔嘆了一口氣,幾步退出房間,輕輕關上門。

盤里是仔細切好的芒果,甜蜜的果香似乎想要飄進我層層設防的心墻。果肉入口瞬間化開,汁液淌到手上,我笨拙地扯著紙,一不小心,整卷紙骨碌到地上。宋柔認為卷紙經濟實惠,甫一入家門就做足了女主人的姿態,將紙抽全部換掉,鬼知道是不是跟我這個天生的懶人作對。

我皺著眉頭撿起卷紙,重新放桌上,視線停留在旁邊媽媽和我的合影上。時間定格在兩年前,母女兩人笑容溫馨燦爛。那時的父母,他們還彼此相愛。

夜里十一點四十五分,我伸伸懶腰,預備去慰藉一下饑腸轆轆的胃。

穿過客廳,宋柔正倚著沙發看書,見到我她趕忙站起身:“樂樂,學得累不累?廚房里有新烤的蛋糕,用的是上周你奶奶給的柴雞蛋,特別香。”

我面無表情,徑自打開冰箱,拆開一包火腿腸,一口就吞去半截。

“這么涼,會傷胃的,我給你熱點兒牛奶。”宋柔在廚房里翻找著,并不纖細的手指上,素雅的婚戒尤為刺眼。

“別折騰了,”我轉過身,不理會她的忙碌,“觀眾又不在家,演給誰看。”

我大步跨進房間,用最強烈的念頭命令自己不能心軟,于是自動忽略身后這個女人受傷的面孔,也不想去想她會不會打電話向鄭老師告狀。

鄭老師是我的爸爸。他在大學里教書,站在講臺上時頗有幾分揮斥方遒的意味,很是吸引女學生熱情的目光。宋柔就是其中之一。

一年前父母分道揚鑣,鄭老師本著給我找個媽的思想四處尋覓適婚婦女,兜兜轉轉幾次碰壁,直到宋柔挺身而出。

不少人都說鄭老師有福氣,中年再娶依舊能遇到這樣的賢惠姑娘。宋柔家境不寬裕,自小便會照顧人,性格也如她的名字一般溫柔似水。研究生畢業后,宋柔義無反顧地嫁給了大她十二歲的鄭老師,之后順理成章地作為家屬留校任教。

宋柔搬進來那天我把自己鎖進房間。父母分開的這一年里,見過好幾個眼光犀利、神色精明的中年婦女之后我終于妥協,默默接受媽媽已經離開的事實。

鄭老師問我意見的時候,我對宋柔點了頭。那時她如釋重負地笑了,而我在心里冷笑。我的接受不過是因為她是所有人里看起來最無害的一個。

不能說我對宋柔心懷惡意,事實上如果不是鄭老師突然去南方講學一個月,我根本沒打算和她有什么交流,只是對她好會讓我感覺是背叛。

床上手機一閃,是方宇的短信:“大迷糊鄭禮樂,別忘了明天物理習題抽查。”

我翻了翻只寫了三道題的習題冊,將它一把丟進書包,心情一團糟,只想蒙頭大睡。

宋柔輕輕敲門:“樂樂,洗澡水燒好了,你不要熬太晚,我有點兒不舒服先睡了。”

真是受不了這個女人,難道我需要她的陪伴?

2

“我家附近新開了家桌游吧,周六走起?”方宇湊到我面前。

我在找東西,書包里亂成一團,索性都掏出來堆在桌面,順口回應:“你家‘老佛爺’不是給你報了補習?”

“你忘了我期中人品爆發殺入年級前十了?”方宇得意。

“少在學渣面前秀優越,”我終于找到目標,推開那張堆滿笑的臉,“閃開點兒。萬一物理抽查,課代表大人您記得幫我擋過去。”

我跑去科技樓找正在為信息奧賽封閉訓練的同桌孫靜,遞給她一張她的半身素描:“生日快樂!”

“你不學美術真可惜。”孫靜從屏幕里掙扎出來,不忘打趣我,“臭著張臉跟誰置氣呢?方宇?”

“誰有工夫跟他貓捉老鼠。”我撇嘴。

“要我說,你們這么有緣分……”孫靜瞬間變身少女派紅娘,一臉看好戲的奸笑。

我搖搖頭:“胡扯,你來搞定他家老佛爺嗎?”

方宇家的“老佛爺”是他英明神武的母親大人,也是鄭老師離婚后第一個相親對象。

當初介紹人把方宇和“老佛爺”領進我家的時候我眼珠子險些掉出來。世界何其小。望著這個常年坐在我身后兩排的優等生,一句“哥哥好”硬生生地夭折在了肚里。

那時我處于激烈的抵觸期,恨不能消滅一切試圖接近鄭老師的女性,而方宇則對父母復婚滿心期待。我們交流眼神后迅速建立了“友誼”——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兩個大人!

于是在兩個孩子故意的爭吵和嫌棄中,形勢愈演愈烈。幾次見面下來,“老佛爺”的眉眼在精致的妝容下扭曲,鄭老師則損失了三只心愛的骨瓷茶杯。最后兩個大人無奈地友好分手。

從那之后我和方宇就熟絡起來,大概同是天涯淪落人。事實上我后悔過,當初要是“老佛爺”和鄭老師“牽手向明天”,至少我還有方宇這個同盟軍,不會在鄭老師出差后孤立無援。當然,我沒機會后悔,“老佛爺”最后居然成功復婚——方宇也算守得云開見月明。

我踩著上課鈴進了教室,還未坐定口袋里就震起來,又是方宇:“抽查到你,給你報沒帶,結果你練習冊在桌上,被你們小組長那個笨蛋交了。自求多福。”

我苦著臉看著手機。宋柔曾經看著我亂糟糟的書包委婉地建議“有條理的生活會讓人心情愉快”。那時候我是怎么回答的?土老帽才把東西搞成士兵檢閱一樣。

“早知道聽她的了。”我小聲嘟囔。

暴風雨在放學后降臨。辦公室里,我低著頭聽著物理老師滔滔不絕的訓話,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躲過這一劫,少不了要家長簽字,鄭老師還有三四天才回來,難道要我找宋柔?正糾結著,一個薄薄的信封映入眼簾:“正事不干,花樣不少。”

三個月前我給一個全國知名的繪畫大賽投去的畫稿,居然殺入了決賽。

第二天從桌游吧回家的路上,方宇拿著我的入選通知研究:“看著夠高級,可是決賽在北京,還跟二模日子撞車,鄭叔叔會放人嗎?”

我垂著腦袋像泄了氣的皮球。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跟你的宋阿姨搞搞關系……”方宇送上餿主意。

“她?比我爸還木頭!”我嗤之以鼻,“昨天我補完作業找她簽字,她絮絮叨叨足足教育了我半小時,要不是我賠笑臉求她,她還打算告訴我爸!多大個事兒。”

“你這是有成見,上次還說她每天變著花樣給你做好吃的,你雖然覺得她煩但是還有點兒小感動。”方宇回憶。

“你從哪句話里聽出‘有點兒小感動’這碼事的?我只是說飯還不難吃而已。我……誰做飯好吃我就得喜歡誰嗎?”

“你就犟吧,我看你怎么說服鄭叔叔。”方宇被我噎得有點兒堵。

“你自己家庭美滿了,卻要我去搖尾乞憐?”我沒好氣,一把擰在方宇的胳膊上。

“哎喲……”方宇倒吸一口冷氣,“你個不講理的,看以后你男朋友怎么受得了!”

“哼,大不了賴上你,反正你習慣了。”我脫口而出,下一刻臉上開始發燒。都是孫靜那八婆紅娘搞的!

方宇后發制人,一把將我兩只手攥起背在身后。是幻覺嗎?耳邊居然傳來輕飄飄的一句:“那也好啊。”

他的呼吸在我耳畔浮動,我側身,似笑非笑的面孔就在頭頂上方,視線揚起,眉眼更真切,我心里咚咚地響起了小鼓,臉似乎也開始有點兒紅。最重要的是,現在這個姿勢、這個氣氛,似乎特別的……曖昧?

突然一聲急促的剎車,下個瞬間,濕漉漉的涼意遍布全身——不知道是哪個無良司機把車直接開到了便道上,一個行人幾乎跌倒,手中的冰可樂全部灑到了我身上。

浪漫的橋段無端被打斷,我推開滿臉尷尬的方宇,幾步走到車前,伸手便敲。

車窗卻已自動下降,里面是一張比我還要憤怒的臉。“爸?!”

“鄭……鄭叔叔……”

3

鄭老師生氣的方式很獨特,我坐在沙發上,低著頭只能看到他一圈一圈地走來走去。宋柔不明所以,努力想要緩和氣氛,結果被鄭老師直接塞進廚房。

頭一次,我可憐巴巴地望著這個女人的背影,居然有點兒希望她能夠“打擾”一下我和鄭老師的單獨相處。

“樂樂,我真沒想到……”嚴厲的聲音響起,“你才多大?你、你知道你現在的任務嗎?”

“好好學習,考市重點。”我小聲回答。“我平時忙,顧不上你,但是我以為你都能明白!還有,那個男生難道不是當初和你打架那個?”鄭老師眉頭皺緊。

“是……”我想要辯解,卻發現不知該說什么。“樂樂,你真的讓我很失望。在學校你整天都學了什么?這次要不是宋柔叫我回來……”“是她叫你回來的?”我瞬間奓毛,果然是太天真,居然沒有發現這個女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我像被點燃了一樣,從沙發上躥起來,沖著廚房大喊:“騙子,你答應我不說的!”

宋柔系著圍裙,一臉錯愕地走出來:“樂樂,我沒有……”

我沖進房間,依稀還能聽到高聲的呵斥和急急的勸解,我把所有的說教和訓斥鎖在門外,淚水奪眶而出。

縮在房間一角,我將媽媽的照片抱在懷里。

過了很久,我摸摸已經發麻的雙腿,慢慢站起來。

“就算我是個壞學生又怎樣,我還是他女兒啊,這世上我跟他最親。”我默默給自己打氣。

我小心翼翼推開房門,鄭老師和宋柔坐在沙發上低聲交談,宋柔似乎在撒嬌,我只聽到了一半:“……像樂樂怎么了,我覺得樂樂挺好。”

看到我,兩人明顯愣了,一頁紙從宋柔手中緩緩飄落到地板上。

我撿起,那是一張妊娠化驗單。

宋柔大概真的沒騙我,鄭老師回來明顯是因為更重要的事。

方宇家的“老佛爺”是市醫院婦產科的主任,生理衛生課時方宇炫耀過他的“家學淵源”。拜他所賜,化驗單上每一項指標我都看得懂,“陽性”這兩個字尤為刺眼。

宋柔懷孕了。

多可笑,就在我滿是溫情想要證明我和鄭老師之間是多么不可替代時,他卻在被告知我并不是唯一。

4

“這是一個記錄屏幕動作的軟件,你拷到電腦上,就能查看安裝后的所有操作了。”孫靜把一只U盤遞給我,“樂樂,你真打算瞞著家里去北京?”

“不然我干嗎向你求助,盜網銀密碼訂火車票?”我把U盤放在書包夾層的暗袋里,“上次和方宇那出被撞見后,我就徹底喪失了人身自由,幸虧還有高科技。”

“這可是離家出走啊……”孫靜滿臉憂心,“讓方宇陪你?”

我堅定地搖頭。除去那天街頭的曖昧,我跟方宇甚至不算正式情侶。何況,決賽的日子和二模是同一天,而二模成績是省重點提前招生的唯一參考:“拐帶優等生翹考試,大姐你比我還有創意。”

兩個月以來,我做起了乖孩子,甚至還給宋柔端過幾次洗腳水,鄭老師滿意不說,宋柔幾乎感動得要哭:“樂樂,將來你弟弟出世后,一定要讓他拿你當榜樣!”真是老封建,張口閉口就是弟弟,好像她一定生男孩兒一樣。

這一切,只是為了掩飾我的出逃。我要去參加繪畫決賽,然后用獎項敲開省藝術中學的大門。只有這樣,考市重點都難的我才能到省城上學,未來三年逃離這個不屬于我的家,也可以離方宇更近些。

臨近比賽那幾天,鄭老師因為教學評估忙得團團轉,每天三餐有兩餐都是在酒桌上解決的。至于宋柔,上完課后就在家里翻閱安胎育兒的書籍,除了照例詢問我幾句學校的生活,幾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人注意到我的緊張和期待。

出逃那天早上,我把媽媽的照片放進書包,去火車站取了車票,踏上北上的列車。

火車的轟鳴聲里全是浪跡天涯的悲壯,我索性關閉了手機。

一路忐忑,到達北京后我幾乎走五分鐘就問一次路,最后終于在一所大學旁邊找了家小旅館住下。臨睡前我打開手機,滿滿三十多條短信,分別來自宋柔、方宇和孫靜。

一條鄭老師的都沒有。

我心里空空的,失望瞬間蔓延,索性看也不看全部刪除。

這時候宋柔的電話頂進來:“樂樂,你在哪兒,快點兒回家!大家都快急瘋了,你爸爸……”

我掛掉了電話。隨著叮咚作響的關機音樂,手機的屏幕暗了下去。

5

我是被方宇活生生從比賽場抓回去的。

在那通被掛掉的電話里,宋柔原本打算告訴我,鄭老師連續幾天在酒場上應酬,結果急性胰腺炎住進了醫院。

在火車上我雙手顫抖著用手機搜索著這個從未聽說過的病癥,強大的網絡列出滿屏幕晦澀難懂的術語。我頭昏腦漲,直到看到“嚴重可導致死亡”,手機啪一聲掉在地上。

“樂樂不要怕,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嚴重。”方宇輕輕拍著我的背,“昨天已經連夜做了腹膜腔灌洗,我媽媽找的最有經驗的醫生,相信我,會沒事的,一定會。”

我渾身戰栗,把頭埋進方宇懷里,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五個小時的車程,從頭哭到尾。

我在醫院的加護病房里看到了一臉憔悴正在熟睡的鄭老師,他眉頭緊鎖,似乎睡夢中也承受著極大的痛楚。心頭是漲滿的自責和后悔,我總是怪他把我放在不重要的位置,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在外打拼是多么難。

“昨天折騰了一夜,剛睡著,我們去外面不要吵他。”宋柔臉色蒼白。

方宇拿了幾張單據跑去辦相關手續,走廊里只剩我和宋柔兩個人。

“昨天事多,我告訴你爸爸為了不耽誤你復習讓你去孫靜家住了。”宋柔掖了一下耳邊掉落的碎發,神色疲憊,“樂樂,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你連你爸爸也不在乎了嗎?”

“不用你管。”我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沒來由地委屈,在鄭老師最需要我的時刻,陪在他身旁的居然是這個女人。

“你知道多危險嗎?”頭一次,這個永遠細聲細氣的女人對我板起了臉,“就為了你的愛情和夢想?你爸爸會多難過!”

心頭一陣刺痛,我瞬間揚起頭,有些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一個為了留校、為了在年輕的時候過好日子而嫁給老男人的人,要來跟我談夢想和愛情嗎?”

宋柔瞬間臉色灰白,話不成句:“樂樂……你……你就是這樣想我的?”

方宇一溜兒小跑回來,看到我們兩個古怪的對峙,把我拉到一旁打起了圓場:“阿姨,我帶她到學校交代一下,晚上再來看叔叔,您有事直接找主任,都打好招呼了。”

“你……想罵就罵。”去學校的路上我揪著方宇的衣角。

“我確實想罵你,這么冒失就跑到北京去,還不告訴我!”方宇一臉嫌棄,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還有,別犟了,你們已經是家人了。”

我抽出了手,咬緊嘴唇。“火車上為了怕你著急所以沒說,昨天你爸疼得整個人表情都猙獰了,你的新媽媽看著那么瘦瘦小小的,居然一個人把他扛下樓。兩個人是一起進的病房,醫生說她懷著孕簡直是不要命。”方宇定定地看我的眼睛,“她稍微恢復了馬上到處找你,問了孫靜之后拔了輸液管就要下床。我差點兒攔不住。”

“她以為自己是悲情女主角嗎?誰要她來拼命的!”我的心頭一震,想到昨晚可能出現的一幕幕驚險……看著方宇一臉凝重,想象著病房外宋柔的疲倦,我心里有個角落無聲地軟下來,“我知道她說的都對,我也知道她不是白雪公主的后媽。可是我就是……難道真的要我去喜歡她?”

“慢慢來,好不好?”方宇鼓勵我,轉臉又忍不住吐槽,“白雪公主的后媽?哪有你這么兇的白雪公主……”

臨到學校我突然反應過來:“你跑去抓我,‘老佛爺’會不會瘋掉?不參加二模怎么去省重點的特招!”

“因為省重點已經提前錄取我了啊。”方宇得意揚揚,“今年的新政策。”

6

“樂樂你最近是打了雞血嗎?一天做八套卷子,連課間都在背單詞,我要不認識你了。”孫靜看著我沖好一杯苦得發酸的黑咖啡,捏緊了鼻子。

“現在要想去省城,就只能考省重點了。你說我要不要打雞血。”我頭也不抬。

“可是,還有兩個月——我不是說你沒希望啊——會不會太辛苦了?”

“其實是沒太大希望,”我苦笑了一下,“可是有些事,我總要試試看。”

鄭老師住院的那十幾天,宋柔尤其辛苦。胰腺炎的治療需要斷食,出院后添加流食恢復。宋柔挺著大肚子在廚房里煮粥煲湯。

我心里一陣陣發酸,從抽屜里取出媽媽常用的橡膠手套:“帶這個吧。”宋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用圍裙擦擦手,輕輕撫著我的頭頂:“謝謝你樂樂。”

“你倒下了,誰……誰來做飯。”我臉上一紅,躲閃著她的目光逃進房間。

我是妥協了嗎?望著媽媽的照片,我的心里很是糾結:“你會怪我嗎?”

隔天晚上,宋柔輕輕敲開門:“樂樂,你……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么會嫁給你爸爸嗎?”

我語塞。

宋柔望向遠方,眼神里的東西我讀不懂,“你那天說的那些,的確讓我心動——哪個女人不希望嫁得衣食無憂?可是最終讓我下定決心的,是你爸爸這個人啊。等你到我這么大就會明白,能夠找到對的人需要多大緣分,是真正因為這個人,你才有面對婚姻,為他生兒育女的勇氣。”

一種復雜的情緒排山倒海——在我把委屈一筆筆記在小黑賬上的時候,她卻一直用一顆善良的心包容與堅持。

“我……方宇老說我滿嘴跑火車。”我低下頭,很想埋進地板里去。

“樂樂,我不怪你。”宋柔還是溫柔地笑,頓了頓,她又說,“其實當初,我也不敢說對你的好完全是真心實意的。”

“你?”我不解,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她,“可是你一直做得很好。”

“因為我愛你爸爸,所以愿意為了他去愛你。你呢,愿意為了他而愛我嗎?”宋柔握緊我的手,掌心里有微微的汗,“試試看,好嗎?總要試試看,才知道自己能不能。”

7

中考那天,宋柔急急地追出來:“樂樂,我看你帶的是冰水,換成這個吧,”她遞給我早就晾好的涼茶,“冰水太涼,瓶子還容易把卷子弄濕。”

“跟我媽一樣啰唆。”我小聲抱怨著。被抱怨的人反而笑了,笑得那么甜。

快進考場時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頭,幾乎是見了鬼。

“你、你、你不是被省重點特招了,還來中考干嗎?!”半天我才回過神來。“為了陪你啊。”方宇還是那么漫不經心,“你可是頭號黑馬,我送你上戰場!”

帶著水性筆和涂卡尺,”我一把扯過他手中拎著的透明文具袋,“還有準考證?”

這個大白癡,你在騙誰。

“啊,忘藏了。”方宇撓撓頭,無比尷尬,“那時候不是想讓你安心嘛,省重點哪能為了我一個人換個政策。”

我心里五味雜陳,什么話也說不出口。“其實我是想來陪你考市重點的。”方宇臉紅,“老班說你正常發揮的話很有希望,到時候報志愿,我就跟你報一起。孫靜告訴我你去北京就是想能離我近點兒,我……我也想離你近點兒。”

“少臭美。”我揚起他的文具袋作勢要打。“你的良心呢!”方宇很配合地假裝喊痛,“為了你翹二模,老佛爺差點兒把我燉了。你要是考不上我就燉了你!”一個月后,我成功拿到市重點的錄取通知書。

鄭老師眉開眼笑:“我就知道我女兒差不了!”我輕輕敲開了宋柔的房門:“這幅畫送給你。”

那是考試前我畫的最后一幅畫,一個穿著白色長裙卻系著圍裙的女孩兒站在門口,身后是五彩斑斕的夢幻世界,身前是一張餐桌和大大的灶臺,有個抱著布娃娃的小女孩兒,正抬著頭一臉憧憬地看著她。

宋柔笑了,撫摸著畫中的人物,輕輕開口:“這幅畫,有名字嗎?”

我微笑:“時光,柔軟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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