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欽寧

我最愛那一幅《葡萄》，那是我見到過最美的一張國畫。它并不出自名家之手，也并不是什么鴻篇巨制，但對我來說它是最美的。

那天下午第二節下課，廣播宣布了第二天可能要因臺風停課的消息。同學們個個若“脫籠之鵠”，歡喜不已，連上課鈴都裝作沒聽見。

來上美術課的老師是個口齒極不清楚的大伯，頭發儼然呈現地中海的形狀；有點兒小胡楂，穿個半長褲，腳趾從涼鞋中竄出來向我們問好；提個黑黑的塑料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走江湖的。

他一上來，就讓我們安靜，可是我們要么是聽不清他講什么，要么是裝作聽不清他講什么，喧鬧依舊。他也無可奈何，只得將宣紙固定在黑板上，開始畫一幅中國畫。

聽他含糊的口音，我勉強聽出他要畫葡萄。

他先是用焦墨拖出了幾片葉子，又加水，用淡墨一片一片地甩出了其他葉片。雖然墨色漸漸淡去，但絲毫不敢有疏忽。

他又換了支筆，用濃墨掃上藤條，寥寥幾筆，原本孤立的葉子們就凝聚在了一起。

臺下，幾個同學在肆無忌憚地聊天，幾個同學在奮力地做著作業，還有幾個在無聊地畫著小人，好像只有我一個在欣賞他的作畫過程。窗外，雨下得稀稀啦啦，風不斷地穿堂而過，吹起了宣紙的一角。他卻毫不分心，換了支筆，用紫色轉出一個個葡萄。左一筆，右一筆，一個較大的葡萄就被創造出來。第一串果實排放緊密，仿佛會從藤上掉下來。第二串雖然仍是飽滿的果實，但它明顯比前一串分散。他又改用筆鋒，逆時針地圈出了幾個小葡萄。

他改用濃墨，在漸干的葉子上勾出一條條并不對稱的葉脈，就連最濃的那幾片，他也絲毫沒有怠慢的意思，依舊細致地勾畫著。

在雨聲和吵鬧聲中，他認真地為每一顆葡萄點上它的柄。他左手抓硯，右手懸在半空，有規律，甚至有節奏地點著；漸黃的襯衫擋住了整個畫紙，但我突然覺得我看見了那幅畫，看見了那畫里的認真。

能在這番嘈雜中完成這件作品，他是多么認真！我再也不會覺得這大伯無能了。

他小心地題上“庚寅”二字，回過頭，用他那飽經風霜的聲音，喊出了“下課”二字。

同學們歡欣鼓舞地走了，我卻被他的那一份認真觸動，呆坐在椅子上。這老師用他的認真，為我提供了一次美麗的視覺享受，更是感染了平日極不認真的我。

凡事都怕“認真”二字，無論做任何事，只要你盡心盡力地去做，就沒有完不成的。學習中多一分認真，就可以解決粗心大意的壞毛病。書寫中多一分認真，就可以給人一個良好的印象。治療中多一分認真，就可以挽救一條鮮活的生命。做人多一分認真，就可以減少人生的遺憾，增加人生的價值。

我站起來，向仍在講臺整理的老師鞠躬，“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