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豬仔

1

高一新生錄取名單張貼的那天，林小力一大清早狂騎車回到學校，就為了到圍墻邊上去看一看錄取情況。

看到分班表后，他興奮得像個拿到了糖果的小孩兒，引來了一大片鄙視的目光。暑假漫長得不像話，他卻天天待在家里頭，他爸媽拉他一塊兒去香港旅行也不去。

他急急忙忙地給春天發了條微信：真倒霉又和你同班。春天立馬發了個白眼的表情來。

林小力和春天初中同班三年，又是鄰居，剛開始的時候，春天的媽媽交代林小力每天和春天一塊兒上學，沒想到一晃就三年了。初一的時候春天還是一個小胖妞，慢慢地變得越來越漂亮，喜歡她的男生越來越多，很多男生對林小力早上能和她一起上學這份差事羨慕不已。林小力成績比春天差勁多了，本來他也不指望高中能同班，想不到還真的愿望成真了。或許這是個好機會，林小力偷偷地想。

2

開學第一天班主任安排座位，林小力坐在第四組，春天坐在第五組，倆人就隔著一條過道和一個男生。

其實，林小力很不滿意這樣的座位。他的手又不夠長，想抽一下春天的馬尾辮也不行。

自習課上，林小力做完作業后就對春天擠眉弄眼，還扮鬼臉，有一天春天氣呼呼地說：“林小力你夠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煩！”

林小力再也不吱聲了，早上和春天一塊兒上學的時候他都不敢說話，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兒。

3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春天的桌子上每天都會放著一盒維他奶，還有德芙巧克力。

同桌用手肘戳了一下林小力后說：“你小子也不孝敬孝敬我啊，你之前裝神弄鬼的我都沒吱聲，我沒功勞也有苦勞啊。”林小力滿臉委屈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不給我零花錢，我就算想買也買不了。”班里開始盛傳春天有了男朋友，林小力想問她是不是戀愛了，但又覺得：“我和她什么關系啊，這么關心她干嗎。”

4

春天沒有澄清這些謠言，或者說也澄清不了。因為有一個男生經常來找春天，那男生長得清秀，八卦的女生很久就知道了他的資料。他在高一·二十二班，成績和春天一樣好。林小力心里酸酸的，很有挫敗感。他才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了。林小力像做了什么虧心事的，嚇得一晚上睡不著。

林爸爸慢慢地發現了林小力有點兒不對勁，問林小力怎么了，林小力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爸爸：“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生，但她很優秀，我覺得自己很配不上她。”林爸爸笑了笑說：“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這種感覺呢。”林小力趕緊追問：“那后來呢？”林爸爸說：“可爸爸覺得光自卑沒用，比不上別人就努力地趕上唄，干嗎想那么多。”

林小力恍然大悟。

自那以后林小力的張狂收斂了很多，開始變得用功起來。

圣誕節那天，林小力一個人去電影院溜達，那晚的風很大很大，電影院門前的圣誕樹被吹得搖搖晃晃的。

還沒進場，竟碰到了春天。林小力想偷偷地溜走，倒是春天一聲喝住了他。林小力轉過身，低著頭不知道說什么，春天倒是先開口：“你看的是哪一場電影？”林小力告訴她后，才發現倆人看的是同一部電影同一場次。春天突然說：“等會兒和我一塊兒進場吧。”

春天坐在第十排第五個座位，而林小力坐在第十排第六個座位。那天晚上，林小力看了一場這輩子看過的最好看的電影，每一段冗長的劇情也變得無比動人。

第二天林小力托二十二班的一個同學給那男生捎了一張不署名的紙條：姓蔣的給我聽著，你敢對春天不好，我可對你不客氣。

×××

那一刻單薄的林小力身上似乎散發著無比耀眼的光芒。雖然那男生看了后覺得無奈又好笑。

5

高一期末，要填分班表了。林小力填了理科，春天填了文科。

理科樓在學校東邊，文科樓在學校西邊，在理科樓看日出，在文科樓看日落。

后來的故事變得簡單，林小力很努力很認真地學習，考試排名開始噌噌地往上爬。偶爾他還是會去文科班找春天。她不開心，林小力就變著花樣哄她開心；她忘了把作業帶回家，林小力騎著單車回學校拿給她；她餓了，林小力就和一群初中生一起擠小賣部。

無論做什么，都變得理所當然。林小力一直這樣一根筋地付出，從不理會別人的眼光。

6

高考結束的那一晚，春天突然約林小力一塊兒去看電影。在電影院挑位置的時候，林小力自作主張地挑了第十排第五個座位和第十排第六個座位。春天想說什么，但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們都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圣誕節的那個夜晚。

當電影緩緩開場后，這三年，不對，應該是這六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都像一幕幕的電影一樣出現在眼前，那么熟悉那么懷念。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一直過來的碰撞與磨合，在這一瞬間似乎全部煙消云散了。

每一個鏡頭里，似乎都有春天。

林小力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猶豫了好久伸出了右手，輕輕地拉了一下春天的馬尾辮，像完成一個莊重的儀式。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親密的觸碰。感受不了彼此的心跳，卻感受得到彼此的溫度。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她輕輕地流下了淚。故事應該結束了。

7

那年暑假，林小力發揮超常，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高校，春天考得也不賴，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高校。林小力坐上了開往南方的火車后，在微信編輯了一條長長的信息：謝謝你陪了這么久。很不要臉地說，雖然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但我感覺我們在一起好久好久了，久得每一個鏡頭里都有你。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不會考得這么好。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沒有我陪著你，以后不要給別人欺負啦。

林小力不知道春天看了信息笑著哭了很久。他不會知道高一的時候春天壓根不喜歡二十二班的那個男生，和他只是社團交流需要。

她不讓林小力每天陪她一塊兒上學是想讓他能早點兒上學，她故意不理他只是想讓他能夠專心學習。但這些林小力同樣不知道。

原來每一件事都有理由，原來每一件事都會結束。

火車開過一個山花遍野的山頭時，乘客紛紛驚呼不已大夏天的怎么有春天的光景。想起第一次和春天相識的時候，小區的花也開得這般燦爛。六年，仿佛一個漫長的春天。

林小力突然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用力地朝著漫山遍野的野花揮手，不知道他是在向這般春天打招呼，還是在向春天，以及他們的青春告別。